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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畝田。
他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死期臨近了。
飢餓百年 十
一條精瘦的黑狗,從油菜地裡鑽出,夾尾垂頭地向樑上奔來。在離何地百米之外,有一口水塘,那隻狗在水塘邊不停地抽搐,繼之狂吠。這異常的舉動,也沒有引起何地的留意,他還在笑那隻狗瘋了哩!狗躥到何地身前幾米,略略抬了抬眼皮,露出血紅的眼珠,然後直稜稜往前衝。何地正要吆喝,腿上已被咬了一口。咬了何地,它繼續前奔,垂著頭,夾著尾巴。
直到這時,何地才慘叫一聲,明白自己真正遭到了瘋狗的襲擊!
這瞬息之間的變故,使何地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蹲下去,強迫自己冷靜。傷處在小腿肚上,齒印並不深,可已經破皮,殷紅的血,遲遲疑疑地滲出來,凝成一粒小珠子,並不下墜。何地往手掌裡吐一泡口水,抹去那粒血珠子。可是,一粒新的血珠子又滲出來,混合著唾液。我被瘋狗咬了,我被瘋狗咬了……何地木訥訥地念著這句話。那是瘋狗嗎?不,何家坡和周子寺臺從沒出過瘋狗,只不過聽老人們談起過,可老人們也是聽說而已,沒有人真正見過瘋狗。然而,那隻狗走起路來夾尾垂頭,見到水就發出恐懼的吠聲,而且抽搐不已,與老人們描述的瘋狗多麼相像啊!何地的心直往上提,鞍子寺幾十畝流光溢彩的油菜花,在他眼裡變成一片虛空。他又往傷處抹了幾大把唾液,恨不得用唾液把渾身的血液清洗一遍。可是,每抹掉一粒血珠子,一粒新的血珠子又依依不捨地脫離它習慣了的軌道,滿面含羞地冒出頭來。
“媽賣×!”何地罵了一句粗話。斯文的何地很少罵粗話。
他不再管那血珠子了,站起來,放步朝古寨右側跑去。那裡生滿了拇指粗的黑斑竹。老人們說,要打死瘋狗,只能用黑斑竹。何地扳倒一根最粗的,撿起一塊刀片樣的石頭奮力地砸。砸碎斑竹的頭,何地又用石片剔去枝丫,使力揮動了兩下。溼潤的空氣裡發出呼呼的悶響。這時候,他禁不住又挽起褲腿察看傷處:一粒血珠子圓溜溜地停靠在他的腿上。他心裡重重地一沉,放下褲腿,穿過窄窄的田埂,越走越快,竟跑了起來,朝瘋狗消失的方向追去。
何地就像混跡江湖的俠客追殺他世代的仇人。從跟生母一起逃難,到養父母雙雙撒手歸西,甚至結婚生子以後,何地都像一直沒長大似的,除了要求上學唸書,他從來沒有為了某個目的而下強硬的決心,可這時候,他決心已定,就是要讓那條精瘦的狗斃命!
追過幾重油菜地,也沒有狗的影子。不一會兒,何地到了自家屋後,陽光底下,清淡如絲的炊煙從屋脊上扯出,他聽見何大從外面回來,脆生生地叫了聲媽,許蓮應了,問:“乖兒子,爸爸哪去了?”何大說不曉得。許蓮說:“你到屋後大田埂上喊爸爸回來吃飯行麼?”何大不願意,說他餓得走不動了,許蓮一邊笑,一邊嗔罵兒子:“你不是啃過一個苕麼,未必成了飯桶?不孝順的傢伙。”
何地的淚水牽線子似的淌下來。
“我被瘋狗咬了……”他出聲地說。他是在懷疑,同時也是在肯定;是說給自己聽,同時也是在向妻子哀告。妻子聽不見他的話,他也不想讓妻子聽見。
許蓮又在對何大說話,許蓮說:“你不去喊爸爸,來幫媽把頭髮上的柴灰吹掉行麼?”何大大概是同意了,因為許蓮發出了脆生生的笑聲。
何地的心一硬,向後山上跑去。他相信那隻狗跑到後山去了。爬了數十米高,沒有看見瘋狗的影兒,卻把他自己累壞了。他不得不坐在鋪滿松針的溼地上歇息。剛坐下來,就聽到許蓮扯了嗓子的喊聲。許蓮是站在地壩邊的碌碡上喊的。透過鬆針和青棡葉,何地將視線從房頂抹過去,正好看見許蓮挽成髻的頭部。他的淚水再一次流出來。但他沒有應聲。他一定要擊殺那隻惡狗。要是那隻狗咬了妻子和兒子……他不忍想下去。
飢餓百年 十一
許蓮喊了十數聲,頭一隱不見了,幾分鐘後,到了屋後的大田埂上,又揚了聲喊,每喊一聲,就在何地的心尖上紮下一刀,但他照舊沒有應。許蓮喊了幾十聲才怏怏地迴轉。這時候,何地想看一看傷處,卻不敢看,便摸出懷間用塑膠紙包著的兔耳朵旱菸,拾一匹幹過性的青棡葉作了裹皮,機械地裹好,劃洋火點上了。淡青色的煙霧絲絲縷縷地扯出來。
剛吸兩口,他就聽到山下堰塘邊發出驚懼的狗吠聲。
何地把菸捲一扔,提起黑斑竹棒就向山下衝去。
果然是那條狗!它在堰塘旁邊望著自己水裡的倒影,恐懼得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