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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陳月香的生產能力,遠比我奶奶許蓮強,她接二連三地生了我二哥何祭、大姐何菊(由於何美死去,何菊就成了大姐)、二姐何月,之後是我,我之後是一對雙胞胎,先出者何武,後出者何本,何武下地還沒來得及打理,又見一顆頭冒了出來,何大忙於應付,冷落了何武,何武就被凍死了,他的名字也是他死後取的。雙胞胎之後是么妹何青。陳月香共出九胎,養活七個,使我們家成了一個大家庭……
何口的臉圓圓的,不像陳月香,陳月香的臉長,正與她高闆闆的個子相襯。何口有點像何大,但他少去了何大臉上的苦相,多了一分機智。剛生下的小孩,就像春天出土的小草,風一吹就變個樣子。不管多麼勞累,何大從坡上回來,汗水也來不及揩,就撲到床邊去,逗何口玩。逗一陣,何口並不理他,他就盯著何口的眼睛鼻子看,自言自語地說:“是他媽個文官相!”陳月香嗔罵道:“養不養得活還不曉得哩。”停一下,又說:“長大了莫像你那樣討口就好了。”何大渾身一陣抖索,猛地把兒子抱起,緊緊地摟住。他責怪妻子不該亂封亂賜:做過四川提督的羅思舉“羅大人”,不就是因為母親亂封,使他年輕時受罪當了小偷和強盜麼?
醫生說,“嘬口瘋”這樣的病,如果滿月後還不復發,證明這娃娃命大,可以養活了。何大已經兩個多月,沒再發病,何大夫婦於是完全安下心來。
不再擔心孩子的生死,何大就想到應該感謝一下坡上於他有恩的人。過去於他有恩的,在何家坡首推小媳婦,其次是陳氏一家,可幾人都已故去,現在,對他最有恩情的,莫過於何中寶了。新房上樑那天,如果沒有他,不會那麼鬧熱,何況他是特意從鄉上趕回來的。
何大跟陳月香商量,打算請何中寶吃頓飯。
何中寶從鄉上回來的那天晚上,何大避了人去請客。何中寶所住的地方,是他父親何華強分給何莽子的老房子,靠近掩埋何地及許蓮屍骨的堰塘邊。何大需下一坡石坎,再斜插一段苦竹和榿木樹掩映的土路。何大走到何中寶的家門口,見屋裡黑燈瞎火的,也無聲息,與他傍鄰而居的何莽子屋裡倒顯得鬧哄哄的。何大想,何中寶一定到他兄弟屋裡了,猶豫片刻,回了家,準備等一會兒再去請。
這時候,何中寶的家人的確在何莽子屋裡,他本人與他大哥何中財卻正躲在自己家裡,於黑燈瞎火中悄悄說事。何中財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再這樣下去,他就受不了啦。何中寶勸他忍著點,一個國家,一時東風占強一時西風逞盛,不是啥稀奇事。一個人,三窮三富不到老,這是祖先說過的話,這話一點不假。我何中寶現在已經是副鄉長,先拿你開刀,是表明個姿態,但只要有我在鄉上把持著,你吃不了多大的虧。何中財還是流淚。何中寶見不得大哥那副沒出息的卵樣,給他出主意,讓他趕快學一門手藝。一個手藝人,不管他是啥成分,都有被人需要的時候,只要別人需要你,你自然而然就會受到尊重。在何家坡,篾匠有了,就是李篾匠,石匠也有了,還是李篾匠。現在,李篾匠的石匠活做得山響,建屋窖磉,死人鏨碑,沒哪一樣離得了他,別的石匠不是沒有,可都不如他的活做得好,只是不管他的石匠活多麼精湛,人們還是呼他李篾匠。至於木匠,已經有好幾個十七八歲的後生在學,論靈巧,何中財搞不贏他們。彈花匠還沒有,可何家坡不產棉花,坡上人翻新老棉絮,都是隔上三年五載等水縣來匠人、水縣的彈花匠多得就像那裡舊時的妓女,活路最多做上半月也就完事,學了也無用。思前想後,還是學鐵匠好。何家坡沒有鐵匠,可在農村,鐵匠一年四季都有活幹,鍋要補,彎刀鐮刀鋤頭犁耙要打,沒有這些用具,就做不下地裡的活。以前,何家坡人總是上坡下坎把傢伙背到東巴鎮上去做,如果坡上有了自己的鐵匠,誰願意跑那麼遠?何中寶對大哥說,你不要東想西想,你就老老實實給我學鐵匠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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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百年 四十六(2)
何中財同意二弟的意見,可心頭湧起無限的傷感和憤恨。想當年,整個何家坡,誰不懼他們幾分,誰走到他們屋後不要停頓一下,聞一聞他們“打牙祭”飄出的老鹽菜和肉炒的香味!現在,狗也不如的何大竟也體體面面地活人,還當副社長,可他何中財卻夾著尾巴,無一根球毛的小孩也不敢得罪。鄉里和周子寺臺(大隊部所在地)開會,哪怕到了春天尾子上,也要通知他背青棡棒去供人烤火,去年冬天,他背一百多斤的青棡棒去鄉上,大雪封山,坡陡路滑,他踩虛了腳,從淚潮灣滑下去,差點折斷了脖子……
黑暗中,何中財看不到兄弟的臉,不知道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