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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上也沒任何問題。”
“那你是怎麼啦?”
這個誠實的姑娘不想編出一套謊話來搪塞這位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她輕輕搖搖頭,說:“沒什麼,”一面帶著懇求的神情看著林達海,希望他不要再追問了。
林達海領會了白蕙的意思。他很不放心地說:“天黑了,這兒又比較偏僻,我送送你吧。你回丁家嗎?”
“不,我……不回丁家。”
“回你自己家去?”
“也不,”回到家,不也是我子然一身嗎?她想,便茫然而無力地說:“我,還想再走走。”
林達海沉思一下,便爽快地拍拍白蕙的肩說:“那好,請你幫個忙。陪我去看一個病人,就在這兒附近。看完後我們一路回家。”
他們向右轉彎,走了一小段路,眼前就出現了一條淌著汙水的河濱。那水墨黑墨黑,有的地方卻是靛青深藍,一口粗大的水泥管子,正張著大嘴向河裡吐著汙水呢。河濱中淤積著泥沙垃圾,一股強烈的臭味撲鼻而來。
白蕙在上海生活了二十年,可從未到過這種地方。河濱兩旁擠滿各種各樣破舊矮小的木板房、草棚,有的房子甚至用硬紙板搭成。穿得破破爛爛的大人和孩子們在這裡進進出出。有的人家在生煤爐,引火紙和木柴冒著嗆人的濃煙。
林達海再不問白蕙任何問題,也好象完全不注意白蕙的消沉和緘默。他不斷地向白蕙介紹著這一帶地方:“這裡也是一個世界啊。白小姐,沒想到吧,十里洋場的大上海,竟還有這樣的地方。不少人祖祖輩輩就在這條臭水濱旁吃、住、生老病死、繁衍後代。現在天氣轉涼還稍好一些,春、夏兩季,這裡常常發作各種傳染病,瘟疫一來就死去一大批。死人用條蘆蓆一裹,就草草埋在附近的荒郊野地裡。於是又引發更大更兇的時疫。”
“政府怎麼也不來管管?”白蕙問。
“住在這兒的都是上海最窮、最沒有地位的人。在政府官員眼中,他們大概連人都算不上,有誰來管他們?我今天要去的那家,男的原來在機器廠當小工,被機器軋斷了腿,廠裡什麼都不管,把他一腳踢出門。成了殘廢無處找事做,只好靠揀破爛為生,老婆得了鼓脹病,恐怕命都難保。家中還有三個未成年的孩子……”
他們鑽進一個低矮的草棚。藉著棚外尚未完全收斂的天色,白蕙看到棚子一角放著一張木板床,病人就裹在床上的一堆破棉絮裡。
一個男子和三個衣衫檻樓、面黃肌瘦的孩子每人捧著一個大碗,正圍著一張破方桌,希裡呼嘻地喝著稀飯。棚子的另一個角落堆滿廢紙、破布和空油瓶之類的破爛。真不敢想象,一家五口就天天與一大堆垃圾生活在一個空間。
見到林達海進來,那個男人拄著柺杖從桌旁站起,招呼著,一面好奇地打量白蕙。
材達海向他簡單介紹了白蕙,問:“吃晚飯哪?”
那男人說:“哪裡是晚飯。今天走得遠了些,中午沒回來,兩頓並一頓了。”
白蕙看一下孩子們的碗,裡面全是青菜幫子,只有很少幾顆米粒。
林達海從包裡拿出注射器,準備給病人打針。
屋裡暗得很,那男人抖抖索索地點亮了油燈。
林達海俯身問病人:“這兩天覺得怎麼樣?”
“好,好多了,醫生,謝謝……”病人的聲音微弱而無力。
白蕙湊近一看,嚇了一跳。只見那女人臉色發黑,臉頰凹陷,正在接受注射的手臂細得象蘆柴棒,但肚子卻鼓得老大,隔著破棉絮都看得清清楚楚。
收拾好注射器,林達海又從包裡拿出兩罐奶粉,對那男人說:“天氣涼了,要當心。奶粉給她衝著吃。千萬不能再讓她感冒。”
“林醫生,不能……”那男人忙推辭,不肯要奶粉。他哽咽著說:“你白給看病、拿藥,還要給東西,叫我,怎麼報答……。
林達海沉痛地拍拍男子的肩,輕輕說了句什麼,那男子才點點頭,不再推辭。
看著這一切,白蕙鼻子發酸。同樣是人,同住在上海,為什麼他們竟這樣苦?她再回頭看看那三個孩子,他們早已把粥喝得精光,正瞪大眼睛看著屋裡的這一幕。
白蕙把口袋裡所有的錢都掏了出來,趁林達海跟那家人告別時,悄悄放在床上。
林達海其實是看到的。他深知白蕙這點錢來之不易,還要維持母女倆的生活。他想阻止,但再一轉念,終於沒出聲。
白蕙跟著林達海又走了幾家。情況都與第一家差不多,有的還更困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