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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那人身後又躥出一個人來,一把抱住他,用蒼老的聲音低喝道:“別胡鬧,快跟我回去!”
白蕙已站起身來。她這才看清,那個追趕她的人,眼神緊張,嘴角抽動,一看就知道是個瘋子。而那個抱住瘋子的人,是個身穿粗布褂褲的壯實的老頭。
那老頭看了白蕙一眼,沉著臉說:“姑娘,天很晚了,回房去吧。”
然後他拉著那瘋子走了。瘋子掙扎著頻頻回頭去看白蕙,白蕙害怕得一時站在那兒動彈不了。
秋夜涼氣襲人,白蕙在夜色中控制不住地索索發抖。
白蕙病倒了。起病又急又猛,連續幾天,高燒幾乎達到四十度。
丁家上下,從爺爺到珊珊,包括丁文健夫婦都很關心。文健特意把林達海請來為她診治。
白蕙燒得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不時發出囈語胡話。她渾身的骨頭象一片散了架的籬笆,整個身子象被風吹得悠悠飄蕩的雲絮。而腦子,則象籠罩著霧氣、翻動著水泡的無邊沼澤,遠遠近近的記憶,形形色色的場景,各模各樣的面孔,毫無規律地在那裡隱現起伏。媽媽,媽媽的愁容,媽媽的咳嗽聲;西平,西平緊皺的眉心,方方的嘴角,西平在慘叫,西平在飛跑;哦,不,是那個瘋子,瘋子射出精光的眼睛,瘋子的利爪,瘋子跪在自己床前,瘋子在拚命追趕自己。啊,前面是懸崖,無路可逃了,跳吧。哦,飛起來,飄起來,身子象一朵棉花……
林達海給她打了退燒針,緊皺著眉頭站在床前,看著這同病魔作著頑強抗爭的可憐姑娘。
第四天早上,高燒終於退了。她清醒過來。睜開眼睛,她第一個看見的是守護在她身旁的林達海。
林達海故作輕鬆地說:“你可把我們嚇了一大跳。差一點兒,閻羅王就要勝過我了。”
白蕙無力地朝他笑笑。她從未見過林達海如此鬍子拉碴、面容憔悴。她心裡明白,林醫生為她盡了多大的力。
“好好休息,不要說話,不要胡思亂想。”達海對白蕙說,“過兩天我再來看你。”說完,回身對在一旁侍候的菊芬又關照許多話,才拎起他的醫療包,走了。
兩天以後,林達海又來看白蕙。白蕙已經精神多了,但還沒有起床。
林達海坐定後問:“白蕙,現在告訴我,怎麼好好地就病倒了?你在昏迷中說出那麼多胡話,一定是受了什麼刺激。”
白蕙病後略顯蒼白的臉刷地紅了。我說了什麼胡話,會不會把自己的心事洩漏出來,我叫過西平嗎?
其實,林達海早就猜到一切。那次路遇白蕙以後,他曾向丁皓打聽過。此時看白蕙紅了臉,他忙打岔說:“得病前你是不是受過什麼驚嚇?我看你病中常有很恐慌的樣子。”
白蕙正想把那天在花園中被瘋子追趕的事問林達海呢,於是從她在客廳彈琴第一次見到這瘋子的臉談起,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
聽白蕙講完,林達海沉思了好一會,才說:“早該告訴你,丁宅後花園的灰樓裡住著一個人,叫方樹白,是西平媽媽的遠房親戚。我十年前,開始來了家看病時,他已精神失常多年。但一般來說,還比較安靜,從不跑出門來。”
“那,為什麼我來沒多久,就三次見到他,而且他總追著我,好象要和我說話的樣子。”白蕙不解地說。
“是啊,我也在想,”林達海說,“很可能你的到來勾起了他對某一個故人的回憶。我過幾天還得去看看他。”
“林醫生,他會彈琴嗎?我聽到灰樓傳出的琴聲,彈得真好!”
“他不但會彈琴,還能作曲、畫畫、寫詩,是一個非常有藝術才能的人。也許正是這種氣質,使他幻想過多,精神脆弱,容易衝動,在某種刺激下便得了這種病。”
白蕙對那瘋子的恐怖感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憐憫和惋惜。她低聲說:“原來他也是個可憐的人。”
自從繼珍住到丁家後,蔣繼宗星期天或平常下班後,便常來丁家坐坐。丁公館裡人人都很歡迎他來。特別是現珊,一見他來,就叫:“大白貓哥哥來了!”——她看繼宗面板很白,又微微發胖,圓圓的臉上永遠有著和善的笑,就給他起了這麼個綽號——然後就纏著他,不是講故事,就是做遊戲,比對西平還隨便。她雖然和西平很親熱,但有時哥哥板著臉時,她也很怕。而近來哥哥板臉的時候似乎特別多。珊珊是個小機靈,她早看出來,大白貓哥哥是真正的菩薩心腸,婆婆脾氣,不必怕的。
繼宗每次來,總要想方設法和白蕙多聊幾句。即使最遲鈍、最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