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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是十六追月之夜,玄凌宿在華妃宮中。夜半時電閃雷鳴,轟轟烈烈的焦雷自低迴的天際滾過,帶來的閃電照得天際剎那明亮如白晝,隨即是更深的黑暗。忽忽的風吹得窗子“啪啪”直響,我“哇”一聲驚醒,守夜的晶清忙起來將窗上的風鉤掛好,緊閉門戶,又點上蠟燭。
我靜靜蜷臥於榻上緊緊擁住被子。從小就怕雷聲,尤其是電閃雷鳴的黑夜。在孃家的雷雨之夜,娘都會摟著我安慰我;而進宮後,這樣的雷電交加的夜晚,玄凌都陪伴在我身邊。
而今晚,想必是華妃正在婉轉承恩、濃情密愛吧。
連日來的風波糾纏,心神疲憊,終於無聲沉默地哭泣出來。
眼淚溫熱,落在暗紅的綢面上像一小朵一小朵顏色略暗的花,洇得絲綢越發柔軟。
侍女們一個個被我趕了出去。越害怕,越不想有人目睹我的軟弱和難過。
有人走來,輕輕撥開我懷中緊擁的絲綢薄被。我驚詫回頭,輕喚:“四郎…”
他低聲嘆息,讓我依偎於他懷中,轉身背朝窗外,為我擋去刺目的電光。他輕聲低語:“朕被雷聲驚醒,忽然想起你害怕雷電交加的雨夜…”
他的身上有被雨水打溼的痕跡,溼漉漉的觸覺讓我焦躁惶恐的心漸漸趨於平靜。
我略微疑惑:“那華妃…”
他的手指輕按住我的唇:“朕怕你害怕…”
我沒有說出更多的話,因他已展臂緊緊摟住我。
我不願再想更多。
他低首,冰涼的唇輕柔觸及我溫熱濡汗的額頭,在這溫情脈脈的一瞬間,彷彿找到現世的片刻安寧。
我想,也許為了他。我可以再有勇氣和她們爭鬥下去,哪怕…這爭鬥永無止境…
四面只是一片水聲,落雨瀟瀟,清新甘甜的水氣四散瀰漫,只餘潔淨的天水衝去這世間的汙穢,長久來的悶熱,漸漸消弭於無形。炎熱許久,終於能睡一個好覺…
這樣雨密風驟,醒來卻已是晴好天氣。
服侍了玄凌起身穿衣去上朝,復又躺下假寐了一會兒才起來。
晨光熹微如霧,空氣中隱約有草葉的芬芳和清新水氣。
門乍開,卻見陵容獨自站在門外,面色微微緋紅,發上沾滿晶瑩露水,在陽光下璀璨瑩亮如同虛幻。
我微覺詫異,道:“怎麼這樣早就過來?身子好了麼?”
風吹過,一地的殘花落葉,蕭疏卻鮮豔到頹靡。浮光靄靄,陽光透過樹葉的斑駁落在陵容身上,明昧如夢如幻一般。
她揚起臉,露出極明媚溫婉的笑容,盈盈行了個禮,道:“陵容從前一意孤行,如在病中,今日久病初愈,終於神志清明,茅塞頓開。”
我會意微笑,伸手向她,“既然病好了,就要常來坐坐。”
她雪白一段藕臂伸向我,微笑道:“陵容費了幾天功夫才用姐姐贈與的素錦繡成此物,特來拿與姐姐共賞。”
我與她攜手進殿,相對而坐。
白若霜雪的素錦上赫然是一樹連理而生的桃花,燦若雲霞,灼豔輝煌。
陵容低眉淺笑,聲如瀝珠:“妹妹覺得與其繡一隻帶著昭陽日影的寒鴉,不若是開在上林苑中的春日桃花,方不辜負這華貴素錦。”
我拔下頭上一支金崐點珠桃花簪斜斜插在她光滑扁平的低髻上,長長珠玉瓔珞更添她嬌柔麗色。我輕輕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妹妹自然是宜室宜家。”
陵容自是著意打扮了一番,一襲透著淡淡綠色的平羅衣裙,長及曳地,無一朵花紋,只袖口用品紅絲線繡了幾朵半開未開的夾竹桃,乳白絲絛束腰,垂一個小小的香袋並青玉連環佩,益發顯得她的身姿如柳,大有飛燕臨風的嬌怯不勝。髮式亦梳得清爽簡潔,只是將劉海隨意散得整齊,前額髮絲貌似無意的斜斜分開,再用白玉八齒梳蓬鬆松挽於腦後,插上兩枝碎珠髮簪,餘一點點銀子的流蘇,臻首輕擺間帶出一抹雨後新荷的天然之美。
我亦費心思量衣著,最後擇一身胭脂色綃繡海棠春睡的輕羅紗衣,纏枝花羅的質地,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是玲瓏浮凸的淺淡的金銀色澤。整個人似籠在豔麗浮雲中,華貴無比。只為襯托陵容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陵容像二月柔柳上那最溫柔的一抹春色,我則是天邊夕陽下最綺豔的一帶彤雲。
豔則豔矣,貴亦無匹,只是在盛暑天氣,清新之色總比靡豔更易另人傾心。
這是一個寧好的夏日清晨,涼爽的風吹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