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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眉含笑道:“皇后多慮了。松子是您一手撫養,很是溫馴呢。”
“是麼?”皇后撫撫袖子上繁複的金絲繡花,似笑非笑道:“人心難測何況是畜類。越是親近溫馴越容易不留神呢。”
皇后話中有話,我只作不懂。皇后也不再說下去,只笑:“華妃似乎很不喜歡安美人。”
聽聞華妃在背後很是忿忿,唾棄陵容為紅顏禍水,致使皇上沉迷聲色。玄凌輾轉聽到華妃言語倒也不生氣,只道“婦人醋氣”一笑置之,隨後每每宴會都攜了她一起,陵容更是謙卑,反讓華妃一腔怒氣無處可洩。
是夜,宮中如常舉行夜宴。王公貴胄皆攜了眷屬而來,觥籌交錯,山呼萬歲。
繁華盛世,紙醉金迷。
李長輕輕擊了擊雙掌,大廳之內箜篌絲竹之聲悠然響起。無數姿容嬌俏,長髮輕垂,穿著七彩繡百花怒放的歌伎舞姬,翩翩若蝶舞著躍著湧進殿內,載歌載舞。每一個都有著極嫵媚的容顏,極婀娜的身姿,整齊飛舞在柔曼的樂聲和眾人的眼波中,飛揚出曼妙揮灑的姿態,柔美的雙臂舞動跌蕩時,直如煙波浩淼,香風撲面,叫人應接不暇,直直為之目眩神迷。
皇后與華妃分坐玄凌身側,我與陵容相對而坐陪在下手。
對面的陵容,容色清秀,緋色藕絲琵琶衿上裳,下穿紫綃翠紋裙,寶藍色的宮絛佩著香色垂金如意結系出如柳腰肢,寶髻上霧靄雲環,一笑容光如玉,不免感嘆盛妝和盛寵之下的陵容雖非華妃一般嬌豔奪目,卻也有著平時沒有的嬌娜,華麗中自見輕淡。
陵容緩緩在杯中斟滿酒,徐步上前奉與玄凌。
玄凌含笑接過一飲而盡。華妃冷冷一笑只作不見。
恬貴人柔和微笑道:“安美人殷勤,咱們做姐姐的倒是疏忽了。實在感愧。”
陵容紅了臉色不語,忙告退了下去。
玄凌向恬貴人道:“將你面前的果子取來給朕。”
恬貴人一喜,柔順道:“是。”復又淺笑:“皇上也有,怎的非要臣妾的?”
玄凌微哂:“朕瞧你有果也不顧著吃果子反愛說話,不若拿了你的果子給朕,免得白白放著了。”
恬貴人面紅耳赤,不想一句話惹來玄凌如此譏誚。一時愣愣,片刻方才勉強笑道:“皇上最愛與臣妾說笑。”說罷訕訕不敢再多嘴。
錦簾輕垂飛揚,酒香與女子的脂粉薰香纏繞出曖昧而迷醉的意味。
似若無意輕輕用檀香薰過的團扇掩在鼻端,遮住自己嘴角淡淡一抹冷笑。
陵容這著棋果然不錯,甚得玄凌關愛。然而…
殿外幾株花樹在最後一抹斜暉的映照下殷紅如丹,花枝橫逸輕曳,和著後頭千竿修竹的翠影映在那華美的窗紗上,讓人不知今夕何夕。
我忽然覺著,這昌平歡笑、綺靡繁華竟不如窗外一抹霞色動人。
趁著無人注意,借更衣之名悄悄退將出來。
天際雲遮霧掩一彎朦朧月牙,月光在鬱郁的殿宇間行走,瑩白的,像冰破處銀燦燦的一汪水,生怕宮殿飛簷的尖角勾破了它的寧靜。御苑中花香肆溢,濃光淡影,稠密地交織著重疊著,籠罩在一片銀色的光暈中。
已是七月末的時候,夜漸漸不復暑熱,初有涼意。
鑲著珍珠的軟底繡鞋踏在九轉回廊的石板上,連著裙裾聲音,沙沙輕響。
走得遠了,獨自步上桐花高臺。
臺名桐花,供人登高遠望,以候四時。取其“桐花萬里路,連朝語不息”①之意。
梧桐,本是最貞節恩愛的樹木。
昔日舒貴妃得幸於先皇隆慶帝,二人情意深篤。奈何隆慶帝嫡母昭憲太后不滿於舒貴妃招人非議的出身,不許其在紫奧城冊封。隆慶帝便召集國中能工巧匠,在太平行宮築桐花臺迎接舒貴妃入宮行冊封嘉禮。直至昭憲太后薨逝,舒妃誕下六皇子玄清,才在紫奧城中加封為貴妃。
偶爾翻閱《周史》,史書上對這位出身讓人詬病卻與帝王成就一世恩愛的傳奇般的妃子的記載只有寥寥數句話,雲:“妃阮氏,知事平章阮延年女,年十七入侍,帝眷之特厚,寵冠六宮,初立為妃,賜號舒,十年十月生皇子清,晉貴妃,行冊立禮,頒赦。儀制同後。帝薨,妃自請出居道家。”不過了了一筆,已是一個女子的一生。然而先帝對她的寵愛卻在桐花臺上彰顯一角。桐花臺高三丈九尺,皆以白玉石鋪就,瓊樓玉宇,棟樑光華、照耀瑞彩。臺邊緣植嘉木棠棣與梧桐,繁蔭盛然。遙想當年春夏之際,花開或雅潔若雪,或輕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