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若影 第一部 青陽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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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天打個哈哈，將箏輕輕放置於矮几上，盤腿席地而坐。

舉指輕勾。

前世時，我的指甲是水甲，凹陷柔軟，彈琴箏時總要纏上玳瑁小片。梅若影的指甲卻是十分漂亮的木甲，圓潤堅韌，撥起琴絃來清如濺玉，顫若龍吟，直貫山風獵獵之中。

我緩緩張口清吟，正是剛剛有感而起的《月下獨酌》，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唐人善詩，常常做了詩句，就要在酒肆間伴著琴曲簫笛吟唱，這一首詩吟誦間雖短，卻透出濃濃地醉意和灑脫和孤傲。我吟才及半，已然微醺，飄飄然忘了周圍的人，神態頓時更加張揚。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最後一個音節緩然消散，周遭眾人已露驚豔之色。

這個時空真真都是俗人，雖有類似楚辭漢賦的文學，卻還沒發展出張揚狂傲的唐詩、清新婉約的宋詞，他們又如何能不為酒中詩仙的李白而驚奇？

我不待他們緩過神來，轉指撫捺，曲調漸轉，頓時高亢激越。

這首曲子本就是恣意飛揚，我現在對那些空有面貌的人已經鄙夷透頂，隨手一揮，撥出幾聲似嘲似諷的清響。

林海如大概是自幼習琴，聞絃歌知雅意，眼中的光彩已是大漲。

陳更卻沒再看我了，只握緊那盞青玉酒杯，呆盯著杯中酒水，不知道心中在想什麼。

我將笑不笑地斜覷了周妍一眼，她的臉色已是鐵青，大概在不忿我這賤籍之人也能吟詩作樂吧。不過即是出身戲子，歌唱樂舞本就是我的吃飯家伙，也不必怕他們懷疑我的身份。我向她笑笑，張嘴隨意而唱。

〃人生本來就是一齣戲，

恩恩怨怨又何必太在意。

名和利啊，什麼東西，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世事難料人間的悲喜，

今生無緣來生再聚。

愛與恨哪，什麼玩意，

船到橋頭自然行。

且揮揮袖，莫回頭，

飲酒作樂是時候。

那千金雖好，

快樂難找，

我瀟灑走過條條大道。

我得意的笑，

又得意的笑，

笑看紅塵人不老。

我得意的笑，

又得意的笑，

把酒當歌趁今朝。

我得意的笑，

又得意的笑，

求得一生樂逍遙。〃

這歌曲灑脫不羈，小蟲做的詞也深合我的胃口，原是我最喜歡的一首片頭曲。

眼前人活得太累，太多世俗禮儀，太多身份差別。有誰能看破這些虛名，灑脫了人生，不是把酒澆愁，而是執壺恣意高歌逍遙？

我越唱越是對他們不屑，管他們都是什麼人，反正與我無干，我只要笑看他們就好，何必在意這群俗人的目光？

9　恩賞

一曲已畢，我懸手於弦，笑顧四周。

眾人都已呆了，他們聽慣的是古拙的曲譜，意境雖悠遠，卻沒有這兩曲的跌宕起伏，旋律連貫。就連彈奏的指法，也只有非常傳統的撩撥，何曾聽過撫抹點頓。

〃好是很好，就是太俗。〃周妍始終還是拉不下面子，用我以前那半禿院長的話來說，這就叫做〃批判性地讚揚〃了一番。

陳更轉頭問林海如道：〃你是大家，你來評評。〃

林海如眼中異彩連閃，恨不能將我生吞活剝似的，終是顫聲說道：〃琴箏之音雖妙，可惜過於古樸拖沓。我苦心研究多年，只盼能找到樂意的新天地，想不到梅室年紀輕輕，竟然感發前人所未發。。。。。。這兩曲我只覺得醺然如半醉於花間，灑然若快意恩仇，又怎能說是大俗！〃

陳更一拍矮几，高聲讚道：〃正是如此，小影，我以前當真是看走眼了。你把箋子遞上，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願望才能配得上這兩首曲子。〃

我垂首起身，從懷中掏出一張早已寫好的素箋，交給僕役遞上主席。

陳更也不像以前一樣讓小僮收了，自取去展開觀看。我偷眼看他，只見他掃了一眼，就又將箋子摺好放入自己懷中。

他突然岔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