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瀾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參茶端上來時,王醴道要告辭,之前還看他很不順眼,堵得快吐血的孟老爺反倒留他。孟老爺素是如此,氣來得快也去得快,有孟約在更是跟肥皂泡似的,說沒就沒。
孟老爺亦是有話要同王醴談,比起他這半道出家,王醴這個以科舉晉身顯然更諳官場三味。
待孟老爺把今天在科學院發生的爭議略提幾句,王醴便眉頭皺得死緊,等孟老爺說完,王醴的眉峰彷彿打了幾個結一樣,解都解不開:“今日晁首輔與葉次輔因火車,引發的‘機械化’爭議,內閣諸公各作什麼反應,陛下又如何?”
沒有親臨現場,王醴無法作出正確判斷,孟老爺不但被袁院士攔在身後,當時又太過震驚,觀察得並不全面。
“內閣諸公似各有思量,有贊同晁首畏的,亦有附和葉次輔的,倒不相上下。至於陛下……”孟老爺搖搖頭,在場所有人,即使沒明確表態,也是帶著各自傾向的。唯獨宣慶帝,句句點在緊要處,但絲毫沒有露出半點情緒。到底是支援,還是可有可無,又或反對,估計在場除宣慶帝自己,內閣諸公也揣測不到真意。
當今天子,治國理政才能或平平,用人之明,帝王心術之深,整個大明三百年,也只有這麼一位,孟老爺拿不準在情理之中。再說,孟老爺不很敢直視天子龍顏,只能側耳聽宣慶帝音聲浩然,不徐不緊的語調,能聽出什麼來才叫奇了怪。
黃昏前,天驟聚濃雲,壓城欲摧,不過片刻工夫,雨幕便密密匝匝落下。青磚碧瓦之上,雨行如陣,轉瞬之間肅秋至寒意來,枝頭丁丁零零的秋芙蓉竟一刻芙蓉著雨楚楚動人的機會也沒有,便墜成一地殘花。
孟園的雨幕中,王醴在與孟老爺細推敲,南京城的雨幕裡,則掩藏著無數推推敲敲。
門對紫金山的葉阜安從一介“寒門子”到如今內閣次輔,心中是切切實實懷有報國安民之願的,這麼多年來,他也切切實實是這麼做的,至少他是堅定自己一直在踐行自己的志願。然而,此時對漫天秋雨,葉阜安卻有遲疑:“鼎舟,你說這國,這國中之民,究竟該往哪條道上行?”
方鼎舟袖手站在葉阜安不遠不近的身後,亦望向被重重雨幕遮去的紫金山,那方向再遠便是供奉太祖的玉清山:“昔年太祖年暮時,對自己一生所行,亦充滿疑問與不安。想來賢達行事,盡是如此,心篤行定而存敬畏,如此吾國吾民,才有今日之日。”
“機械化並非不好,只是太快,快到萬萬百姓,還來不及找到活路,便要斷了生計。袁令昭那莽夫,心中只有科技,卻看不見民生,他們那些科學家,哪曉得百姓疾苦世道艱難。”葉阜安語畢,天際剎那有明月出雲端,葉阜安緊了緊雙拳,堅定地抿嘴收聲。
同樣的明月,亦出現在晁首輔案前:“葉阜安非無能之人,乃受眼界所限,人的出身看似不能決定什麼,但凡有能力,出身好不過錦上添花,出身不好更是一段奇聞。然,出身又能決定許多事,葉阜安的眼始終只能看到他身邊三寸之地。”
“首輔?”
“不必擔心,葉阜安這人,不喜被動,總會先出招。眼下最要緊的卻是陛下,咱們這位官家,治國平平,用人之明,心術之深,我大明三百年無人能出其右。且先等一等,看一看,若陛下站亦主張推行機械化,葉阜安興不起什麼風浪,就怕陛下……”晁首輔到底在御前多待了些年,深諳宣慶帝的手腕,如果宣慶帝反對機械化,那麼沒人能從宣慶帝手底下討到好。
晁光甫不是葉阜安,葉阜安為心中志願,肯捨身,晁光甫卻是恨不能千年王八萬年龜。但,誰坐到首輔這位置上,能沒點為國為民開萬世太平的想法,做要儘量做,但委實不成,緩一緩便是。
明月又很快隱入濃雲中,雨幕再起。
孟園裡,孟老爺聽王醴分解得頭疼:“別說那麼多,你只說,眼下我該怎麼辦便是。”
被噎得不輕的王醴:敢情,說那麼多,沒聽進去一句。
“那要看,孟伯父想怎麼辦。”
完全聽不懂什麼意思的孟老爺又升起揍王醴一頓的念頭,可是好氣,打不過。
王醴也看出來了,他這樣說孟老爺還是不很懂的,於是他乾脆地對腦子裡壓根沒有政治這根弦的孟老爺道:“孟伯父只管埋頭研究,越快把蒸汽機車的速度提上去,安全穩下來越有利,這期間即使有什麼,也有袁院士。再有今日孟伯父也沒伸頭,因而,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波及到孟伯父。”
孟老爺輕咂一下嘴,道:“這就對了,問那麼多說那麼多,只這一句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