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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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歲月容易過,自從我寫了回魂方給應忘塵後。
他見我粗通藥理,便時不時拿些疑藥來同我探討。
有時是深谷裡的毒物,有時是山崖上的根蕨。
漸漸地,我發覺這人有些天資不全。
倒不是說他笨,而是他身上少了一份人情之苦。
好比有一日,我做好兩道小菜,又溫了一壺熱酒,用飯時自然而然的同他扯了兩句閒話。
我說:“你天長日久的在這谷中過活,就從未覺得寂寞?”
他夾了一筷子小青菜,慢條斯理的嚼了, 而後又堂而皇之地問道。
“什麼叫做寂寞?”
這話像一句傷懷的感慨,可他面上神色太過坦然,彷彿只是單純想問這話什麼意思。
我頓了頓,又說道。
“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這詩中景象,便是寂寞的意思”
應忘塵又夾了一筷子醬瓜條,睜著一雙杏核兒眼睛看著我。
“詩又是什麼?”
“你幼時學醫,勢必要讀書,既然讀書,又勢必要學些詩文,你竟不知何為詩詞?”
應忘塵搖了搖頭,低頭往嘴裡扒了口白飯。
“我識字是師父教的,藥譜病方我都看的懂,但沒聽過你說的詩詞”
“你師從何人?”
許是我今日的問題多了些,他沒有再回答我的話,只是說道。
“你不吃嗎?飯要沒了”
我低頭,見桌上兩碟小菜唯剩零星,就連一木缽白飯,也只剩了個底兒。
“下午我再走一趟城裡吧......你吃不吃葷的?若吃,我再割些梅花肉回來,炸些菜肉丸子,再練一罐子豬油炒菜”
他聽了菜肉丸子,眸光倏的一亮,不自覺舔了舔嘴角。
“我原以為你不吃葷食,就沒有提,你若是吃,就割些回來吧”
我聞言搖了搖頭。
“難為你替我操心”
他亦跟著我搖頭,將碗中最後一口白飯吃完。
“給你接骨的時候,我摸過你裸身,你是習武的練家子,練家子得癔病,發起瘋來我是摁不住的,是以才不敢冒然問你”
我垂著眸子只是笑。
“問個忌口而已,這病竟這樣嬌氣?”
“癔病加身者,活二十二三就是高壽了,大都死在自戕上,你如今二十有八,還能做飯說話,是以,不是病不厲害,而是你身強體健,心志彌堅,比王八還能活些”
“......”
後來,我每每看著應忘塵,都覺得這是個奇人。
識得百草,卻不知書文。
對落難之人施以援手仁心,可說起話來,卻又硬邦邦的沒個柔性。
人情世故上,如同沒開蒙的孩子,長相又帶著仙子落凡塵的靈氣。
我活了這樣多年,從未見過這號人。
再一日,谷中大雨。
雨聲綿綿帶著涼氣兒,這樣好眠的天氣,誘的我犯了怠惰的毛病。
起身時,已經到了正午。
雨點兒還稀稀拉拉落著,一顆一顆砸在小竹樓頂,噼裡啪啦響個不停。
我揉了揉眼睛,起身披了件白衣出門,這衣裳也是應忘塵的,他身量比我低了些,人也比我清瘦。
我能穿上他的衣裳,全賴一路逃亡間傷了元氣,狠狠消瘦了幾圈兒。
來時穿的那件朝服,早已被逃亡路上的血水浸透,再不能穿了。
方站到小竹樓門外,就見應忘塵端著一碗煉好的豬油,比比劃劃要開鍋炒菜。
我抱著胳膊輕笑,也不往他跟前去,只隔著三五步的距離開口道。
“鍋太涼了,油下去要發苦”
應忘塵抬了頭,端著豬油有些不知所措。
“你昨日做的那個炒蘑菇很好吃,我想再做一回”
我笑了笑,抬腳走到他跟前,從他手裡接過了豬油。
“再抱一捆柴來燒鍋,仔細別淋了雨”
應忘塵點了點頭,十分乖覺的給我打起了下手。
我一邊顧著灶頭的事,一邊回頭問道。
“晨起怎麼不叫我?早上又是怎麼吃的?”
應忘塵趴在鍋臺上,只盯著鍋裡翻滾的蘑菇。
雪白的袖子用束繩兒綁在身後,一雙白淨的胳膊露了出來,想是為了做飯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