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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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走進二樓的房中,一股濃厚的藥香便鑽進我鼻息之間,屋中裡外並無屏風,只用一簾木珠子隔開。
我站在珠簾之外,並未掀簾而入。
而珠簾之內的人,正坐在一張小榻上背對著外頭,他身上披一件麻灰的衣裳,整個人似是定在了窗外霞光裡。
室中靜的落針可聞,若細細聽,還能聽見這人手中捻動佛珠的輕響。
小藥童惦記著那桂花糕,只扯著嗓子喊了一句:“師父!人帶到了!徒兒去守著門”便倒騰著兩隻短腿,飛快的跑出門去了。
我站在珠簾前嘆了口氣,便開口道:“一別經年,姜太醫可好?”
姜明岐的背影微微僵了僵,卻仍是沒有回過身來,他手中的念珠透過衣袍露出了青色的穗子。
“六殿下能活到今日,想來不易......”
他的聲音沙啞而滯澀,短短一句話,竟停了兩口氣。
這麼一個苟延殘喘的人,早已不是我記憶中那個聲潤氣朗,一身端方的太醫院之首了。
我垂了眸子,坐在了窗邊的竹椅之上,同他隔著這一道珠簾敘話。
“是,子戎能活到今日,都是偷來的光陰,陛下登基時,我這做弟弟的原是該死的,可華將軍不計代價保下了我......母妃死的時候,姜太醫原也是該死的,卻不知......姜太醫又是怎麼活下來的?”
姜明岐扶著榻沿嗽了兩聲:“是華英啊......他是無懼生死的真英雄,我不及他,我仍是怕死的......”
我輕笑了一聲,只覺這人虛偽已極。
“當年母妃之罪是穢亂後宮,宮中罰下鴆酒一杯,要她自行了斷,然而姜太醫之罪也是穢亂後宮,罰下了斬立決,子戎有些好奇,姜太醫在天牢之中不過一日,是怎麼做到金蟬脫殼後,還能苟活至今的?”
姜明岐手中的念珠不轉了,屋中沒了一點聲音,他好似是嘆了口很輕的氣,又好似什麼都沒有做。
“我九歲進宮做了藥童,十一歲識字背藥經,十六歲提筆寫藥案,二十歲便能問脈開方,走針望氣,二十六歲時,宮中那些頭疼腦熱的護衛宮娥,都欠著我些不大不小的人情,我想逃......怎麼會逃不脫呢?”
“原來如此,只是當初替你死了的那個人,倒可憐了”
“替我受斬刑的......不過是個秋後問斬的死囚罷了”
我側過頭看向他的背影,忽然大笑了起來。
“替你死的不是囚犯,是我母妃,她死的好慘,鴆酒入喉不過須臾,她嘴裡就滿是黑血,爬的力氣都沒有了,手卻還牢牢抓在凝香殿的門檻上,連平日最愛的護甲斷了也不在乎,她一直等到眼淚流乾,血流乾......都始終沒等到你來......”
姜明岐終是轉回身了,看到他顫抖著想從榻上下來時,我才發覺他已經沒有雙腿了。
曾經的醫術超群的少年郎,怎麼想都該是個保養得宜的體態。
不想......如今不過四十餘歲,卻落得這麼個破落殘軀。
我看著他,只覺可笑,不覺可憐。
姜明岐沒有下榻,只是伸長了身子,似是想隔著珠簾,看清我的樣貌,然而他老眼昏花,竟是怎麼都瞧不分明。
只是喃喃開口道:“蝶兒她......在等我?”
我看著他,不禁冷笑。
“姜明岐,你又何必裝糊塗呢?母妃誤服了肅王備下的情藥與你苟且,而後便皇后捏住了把柄,她死在宮中是必然,你是不知道她會死,還是不知道宮中處死寵妃的手段?”
姜明岐愣在榻上,眼中好似那熄滅了的燭臺,只餘一絲半死不活的煙氣。
“她.....她說讓我走,她說......她說她恨我......我不知道......我以為”
我徹底失去了耐心,一把掀開了珠簾,許是手上使大了力道,那穿著木珠的線竟齊齊斷了,珠子跌了一地,噼裡啪啦的響。
“我今日不為過問你和母妃的事,肅王已死在了我手裡,葉寶元亦會如此,母妃的仇遲早會報,而你......不過是一個......軟弱無能的懦夫罷了”
姜明岐扶著榻沿,始終沒有抬頭看我,他沒有束冠,花白的頭髮只用一根布帶束起,從我這兒看去,是有些蓬亂的。
他咳嗽兩聲,眼中的兩滴淚便被震落在了地上,窗外最後一絲霞光,驀然將屋中煙塵照亮,而那兩滴眼淚,竟成了地上唯一的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