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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我守也……守不住了……你來,我的心願……我的心願……”她又開口。
我明白,她就是靜官小舞,可我無法接受靜官小舞已經變成一個垂暮老人的事實。時間果然是一隻魔術手,將青春美好變成了老邁蒼蒼,又將我的痛苦回憶變成了殘酷現實。
“是她。”連城璧站在小巷中央,幫我再度確認事實。
“我知道是她。”我苦笑起來。
“天石,這就是現實,沒有最殘酷,只有更殘酷。你能接受,就回頭;不能接受,我們馬上離開,就當是從沒來過。”她說。
我扶著籬笆門沉思,至少過了五分鐘,等那些慘烈的故事在腦海中反覆上映了四五遍,我才艱難地轉身。
第413章 蟬蛻之居,不朽之守(2)
老女人站在門內,雙手抓著門框向外看。
“果然是你。”我說。
我感覺到自己的喉頭似乎被禁錮住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乾澀如砂紙。
“進來坐吧,進來坐吧……”她向後退了兩步。
我猶豫了一下,還沒向前走,那老女人已經仰面跌倒。
屋內極狹窄,她先退了兩步才跌倒,正好跌在床上。
我搶進去,伸手摸她脈搏。可怕的是,她根本沒有脈搏,或者說微弱到極致,心跳已經近乎停止。
“要不要叫醫生?”連城璧衝到門口來。
我搖搖頭,這種情形下,她已經經不起救護人員折騰。
“我這裡有藥,注射針劑,能讓她清醒過來。”連城璧說。
我點頭,連城璧彎著腰進來,取出一支粉紅色的針劑,從老女人的右臂肘彎處注射進去。
“看那……看那裡,看那蟬蛻,他在裡面,他的魂在裡面,一直在裡面……我等你來,就是要……跟你說,謝謝你救了……救了我和我們的女兒……她很好,她過得很好……我這一生很開心,謝謝你,謝謝你,謝謝……”老女人連續說了這麼多話,喘了口氣,艱難地抬手,指向床與桌子之間的暗處。
我低頭細看,那裡繫著一個褪色的香囊,香囊上的四條線各自拴在桌腿、床頭上,悠悠盪盪,並不牢靠。
一隻灰色的蟬蛻趴在香囊的一角,已經殘缺不全的指爪扣住香囊,勉強支撐。
蟬蛻是蟬的軀殼,蟬走了,蟬蛻自然是空的。不過,當我凝視它時,卻彷彿覺得它裡面藏著一條不屈的生命,靈魂如風中之燭一般突突跳蕩著。
“這樣子很好……這就很好,是個圓滿的大結局了,哈……哈……哈……”老女人大笑三聲,便再也無聲無息了。
我和連城璧面面相覷,同時陷入茫然之中。
嗒的一聲,那蟬蛻驀地炸裂開來,碎片四散,撒在床腳暗處。
它迸裂的一瞬,我似乎看到一個矯健的影子凌空橫掠,到了老女人身邊。
“兄弟,多謝多謝,哈哈哈哈……”張全中爽朗的笑聲又響起來。不過,我知道那是幻覺,即使他從蟬蛻中復甦,也已經如老女人一樣,風燭殘年,只剩最後一口氣。
連城璧幫我檢查老女人的遺物,在抽屜裡找到數張兩名女子的合影。
其中一張,年輕的靜官小舞抱著胖乎乎的女嬰站在大明湖鐵公祠前,目光沉靜,滿懷希望。
另外一張,女嬰已經成人,正是官大娘的模樣。彼時,靜官小舞年近五十,風韻猶存。
再有一張,靜官小舞已經老去,而官大娘梳著齊耳短髮,手裡握著一把香、一卷黃裱紙,氣定神閒,一派江湖大師的風範。兩人站在曲水亭街的劉氏泉井欄邊,靜靜地看著鏡頭,毫無懼色,勇敢地面對艱難的人生。
我很難過,卻又說不清這難過到底從何而來。
事實上,我已經救了靜官小舞。五龍潭下詭變發生時,我離開她回到連城璧身邊,她也逃離了困境,平安地避開了二戰劫難,生下胎兒,撫養成人。更可喜的是,她不知用了什麼樣的奇術,竟然將張全中的魂魄安放於蟬蛻之中,朝夕相守,直到壽終。
“這到底是個喜劇還是悲劇?”我問連城璧。
“既不是喜劇,也不是悲劇,只是人生萬千變化中的一瞬。”她回答。
我們在那小屋裡待到天亮,連城璧命那矮個子通知了殯儀館、居委會,簡單處理老女人的後事。在居委會的登記簿上,她的名字叫官小舞,很動聽,也很詩意。
靜官小舞永遠留在我記憶中,所以我固執地不肯用“靜官小舞”來稱呼那老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