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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收回目光,然後平靜地望向他:“很多。”
“說來聽聽?”他追問。
我稍稍梳理思緒,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組觸目驚心的黑白照片。
那些照片應該是來自於日本當時的期刊,拍攝的是日軍進入濟南城後的醜惡嘴臉。
其中一張,是日軍耀武揚威地列隊在當時的山東省政府前以及濟南街頭行進;另一張,日軍站在濟南城樓上以及濟南火車站“濟南”站名前舉槍歡呼勝利;還有一張,日軍站在巨大的日軍軍旗前舉杯喝慶功酒。另外一些,則是維持會的漢奸列隊舉旗歡迎日軍進城、面對日軍奴顏婢膝的種種醜態。
這些照片在文史館也能找到,但紙上的東西永遠不如我親眼看到的情景來得真實而震驚。
在思維狂亂的過程中,我看到了被炸燬的黃河鐵橋、被炮彈擊毀的道路、冒著煙火的濟南內城、淪為廢墟的老百姓房屋……更多的,是日軍破城後踐踏濟南百姓的令人髮指的場景,規模小於南京大屠殺,但其惡劣程度卻完全是南京大屠殺的預演。
我還看到,偉人站在**城樓上舉手宣告,城樓之下,幾萬人熱烈鼓掌。京城之外,神州之內,幾千萬人、幾億人五體投地而拜,以這種最隆重的禮節來慶祝國家重生、民族重生。
我還看到了今日繁花似錦的濟南城,也看到了遙遠的京城,再遠處,則看到了東南西北各處的高山大河、風景名勝。只不過,這些事如同浮光掠影,雖然看到,卻沒有任何實際意義,流水賬一樣翻了過去。
如果不是發生在這種奇特的環境中,我就會把看到的那些當成是一個夢,夢醒了就不再理會。
“我看到的,你也能看到?”我反問。
灰袍男人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盡然,我有我關心的事,你有你關心的事。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人生。”
這種道理我懂,但我想到桑青紅嘶喊過的那句話,似乎指明對面這灰袍男人的性命比天下所有人的命更珍貴。
通常情況下,只有蒼天之下、萬民之上的帝王才配得上桑青紅的那句話。
我凝神這男人,他的眉頭緊皺著,眉骨正中的皺紋很清晰地構成了一個三橫一豎的“王”字。
百獸之中,唯有老虎頭頂有個“王”字,故此它被推舉為百獸之王。
相學之中,很多古籍都把“皺紋之相”看得很重,尤其是四十歲男人的皺紋,將其稱為“後半生的密碼”。
古籍中提過“王”字皺紋,認為這樣的人物是千萬人挑一的,數代不一定有一個出現,只要出現,必定引起那個年代天翻地覆的鉅變。
“你很了不起。”我由衷地說。
他沒回應,眉尖抖了一下,似乎已經習慣了“了不起”這三個字。
“明天,請你看好戲。”他向左邊走過去,舉手推開了鬼頭刀上方的兩扇小窗。
窗外,仍在飄雪,雪花大如鵝毛,撲簌簌而落。
“聽——”他向外一指。
我聽到了槍炮聲,並不遙遠,炮彈破空時的“咻咻”聲似乎就在幾百米之內。
“過來聽。”他又說。
我走過去,與他並肩站在窗前。
我們所處的位置很高,視野極為開闊,能夠看到大片的河灘、低矮的民居、坑窪不平的道路等種種蕭條的景象。
“有時候我說命運是上天註定、不可更改的,有時候我又想,我命由我不由天,命運始終掌握在自己手中。還有時候,我也對未來倍感迷茫,不確定是不是一定能夠做到那些夢想的事。我讀歷史,讀到荊軻,每每有所感悟。你知道嗎?他平生的理想是做一個君臨天下、受萬眾愛戴的君王,而不是一意孤行、孤注一擲的刺客。他不死,就可以完成大業,在‘戰國七雄’之外,自立為王。果真如此,一統天下的還一定是暴秦嗎?不一定。他死,是死於命——”他悠悠地說。
雪花飄進來,撞在我們身上,先是折斷碎裂,然後才零落融化。
“好雪。”我不由得出聲讚歎。
“的確好雪,只有這樣的雪,才配得上我們‘雪燒赤壁’的蓋世壯舉,哈哈哈哈——”他充滿豪情地大笑起來。
我也讀過史記與荊軻,本來天衣無縫的“刺秦”計劃失敗,其中也包含著“嬴政命不該絕”的天機。歷史已成定局,誰也無法更改。
灰袍男人伸出手,掌心向上,平放在窗臺上。
很明顯的,他左手掌紋是個“川”字,而右手掌紋則是一個“山”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