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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有勇氣回答她。她喃喃地自言自語地又說了一句:“還是等等。”隨後,我感覺她在下床坐下了。
我緊緊地抓著棉被的一角,內心裡一片冰涼。我好像想起在那一晚,她也是這樣於暗夜中靜靜地坐著,一直坐到凌晨兩點。
一切,就像是時光倒流一樣,我竟回到了三年前。三年前,凌晨兩點的時候雲曉點燃了她從家裡帶來的煤氣爐,整個的寢室變成了一片火海,四個姐妹中,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我一直不知道老天為什麼會這樣安排,因為,我知道雲曉其實最想我和她一起死。
或者,我可以阻止那一切的發生?沒有退路啦,總得試一下。於是,我從床上坐起來,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然後說:“雲曉,我還沒睡,我們談談好嗎?”
黑暗的宿舍裡,無人應聲。
“雲曉?”
她不回答。
“雲曉,我下來了。”我鼓起勇氣,攀著床邊的梯子往下走。一蹬,又一蹬……,突然,我的左腳被一隻手抓住了,那隻手冰涼而又僵硬,狠狠地捉住我的腳,在用力地向下拉扯,我嚇得心臟狂跳,從被握的地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迅速地向全身蔓延開來。我一把抱住床鋪,連聲地說:“雲曉,放開我,讓我和你說話,我只是想和你說話,我要向你道歉,雲曉,雲曉,我要向你道歉。”
到後來,我求告的聲音變成了哽咽的哭腔。那隻手不再拉我,突然地縮了回去。我哆哆縮縮地下了床,拉過一張椅子坐下。
雲曉的身影,在下床的暗影裡,若隱若現,僵直不動。
“雲曉,你饒了我吧。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後來的這些日子裡為什麼總是會看見你,不知道是因為你總來找我,還是我自己心裡有鬼,所以會產生幻覺。可是我真是受夠了,我該怎麼做,你告訴我,我怎麼做才能贖罪?”
雲曉沒有回答。
一時間,我心頭升起了一種絕望的感覺。我完了,我可能一輩子都逃不掉了吧。我哀怨地望著對面陰影裡的她,不知往下還可以說些什麼。
突然,我眼前火光一閃。一隻打火機的光芒從雲曉的手中亮起,光芒中,我看到雲曉一手舉著打火機,一手扳動著床頭一隻煤氣罐的閥門,她對著我放聲大笑:“贖罪?可以啊。和我一起死就行啦。一起死,一起死。”
她的臉誇張地伸向我的方向,那張原本美麗無比的面孔瞬息間開始發生著變化,頭髮像被燒焦了一般脆斷,臉上的肉也在結焦,她就像一株正在燃燒的植物一樣,迅速地炭化,枯萎著。
眼前的情景已超過了我的心理所能承受的極限,我不可遏抑地連聲尖叫,然後,跳起來,奪門而出。
我光著腳在空空的走廊裡沒命地狂奔,沉重的呼吸壓迫著我的耳膜,我似乎聽到了無數驚聲尖叫,好像我並不是奔跑在走廊裡,而是狂奔在地獄中。
很快,一聲轟天般的巨響在我的身後響起,如同發生了地震一般。震動之後,我呆住了,返過身來,只見我剛剛跑出的那個房間裡火光沖天,無數的烈焰從門裡噴射了出來。
那是雲曉點燃了煤氣罐。
一股錐心的痛從我的心口湧出,雲曉這一次又把我一個人放了出來,她要永遠這樣子不停地折磨我到死嗎?我攤跪在空蕩蕩的走廊裡,捧著我的心,發出了無奈的悲鳴。
四“姐,你在做噩夢嗎?”
小鳳不停地呼喚我,我終於從夢中醒了過來。睜開雙眼,只見天光已經大亮。我下意識地擦了擦我的雙眼,掬了滿手的淚水。
小鳳正攀著我的床頭望著我,有點擔心地說:“姐,你沒事吧。”
“沒事,做了個噩夢。可能是不太習慣睡上床的關係吧。”
“哦,那今晚上還是咱倆睡。我抱著你睡,應該就不會做噩夢了。”她對著我笑,眉兒彎成新月的樣子。我也對她笑笑,強烈地感到做一個單純得像一張白紙的人真是讓人羨慕。
“姐,飯給你留在桌上了,我去上課了。”
她抱著書本,蹦蹦跳跳地離開了,就像一隻草原裡驕健的小鹿。
我從床上坐起來,茫然地望著有一半拉開,我這邊還半掩著的窗子。窗子外面,有著廢墟一般的地樁。回想起那裡,曾經有一棟女生宿舍,那間女生宿舍裡有一間105室,那間105室曾經發生瓦斯爆炸,住在裡面的女生,只有一人生還。
那個人,是地獄都不收的我。
好久才回神,於是收拾床鋪,摺疊著薄被。突然,手指動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