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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邀請他們來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千鈞一髮的時候,還會請這樣無干閒散人等到場。
我基本上覺得這是搗亂。不過,他們已經進來了,為了防止感染,也不能出去了。
咱們還是該說什麼說什麼,就當他們不存在。好,開始。“說完坐下,不看眾人。
羅緯芝們不能道歉,也不能表白,低眉順目地呆坐。
“第一項例行工作。昨天的死亡人數報出多少為合適?”袁再春開門見山。
大家面面相覷,靜得能聽到春風吹窗的聲音。畢竟是多了幾個外人,人們有些顧忌。
“他們都簽了保密協定。”袁總打破大家的疑慮。
繼續沉默。“先說實際死亡人數。”袁再春說。
院長們這才確定瞭如何回答,小心翼翼地一一報出數字。直到這時,羅緯芝才驚悚地明白,疫情發展到了何等嚴重的地步,死亡人數,遠比以往自己在電視裡聽到的數字要大得多。
第一次參加核心秘密會議,特採團再驚詫莫名,也不能露出慌張之色。羅緯芝屏住氣息繼續聽下去。
“那麼,大家認為即將公告的死亡數字以多少為宜?”袁總問。
第一醫院的女院長說:“民眾的恐慌情緒在不斷地積聚和蔓延,我的意見是今天公佈的死亡數字,要比昨天公佈的再少一些。這樣有利於鼓舞士氣。”
“但是今天這樣公佈了以後,明天怎麼辦呢?如果明天更要少一些,那麼很快就會出現疑問,救護車天天在街上嘶鳴,很多人住進了醫院,並沒有出院。那麼,他們到哪裡去了呢?”一位頭髮銀白的院長頗為憂鬱地說。他的頭髮白得如此富有魅力,且根根呈均勻的半透明狀,好像把一大捧最優等的粉絲頂在了頭上。
“明天可以適當多公佈一些死亡數字,就讓你所說的這個矛盾不那麼突出。”
袁再春沉吟著說。
“如果明天公佈的數字太大了,不是又會讓民眾陷入深度恐慌嗎?”中醫研究院的院長這樣說。他們現正在研究中醫抗疫,各種眼看著救治無望的危重病人,都被絡繹不絕地送到他那兒,這就使得他剛才報出的本院實際死亡數字最高。
“注意節奏,我說的是死亡的節奏。我覺得這個節奏應該是——說兩條好訊息,就要說一條壞訊息。一條壞訊息之後,再連續幾條好訊息。然後再連著兩條壞的……這樣民眾就會逐漸意識到抗疫是長期鬥爭,既不會掉以輕心急於求成,也不會麻痺大意放鬆輕敵。同時也能體會到醫務人員正在進行艱苦卓絕的鬥爭。”
袁再春一錘定音。
大家點頭贊成。燕市兒童醫院的院長比較年輕,是位幹練女士。她滿懷憂慮地說:“死亡兩本賬,時間長了,可能會穿幫。很簡單的算術題,就算我們逐漸增大死亡數字,這生死簿最後還是遠遠合不攏啊!”
院長們面色凝重。醫學是最講實事求是的,撒這樣的彌天大謊,在他們的醫學生涯中從未有過,每個人心裡都惶恐不安飽受譴責。
袁總說:“這不是簡單的算術題。沒有人會知道這些數字,永遠不會知道。
同志們,同行們,只有你們知道真實的數字,但這個真實在花冠病毒的挑戰面前,有什麼意義嗎?什麼意義也沒有!我們沒有特效的藥物,現在基本上可說是束手無策。所有沒有死亡的病人,靠的都是他們自身的意志和抵抗力。如果人們得知了這種鋪天蓋地死亡的悲慘情形,有多少人還會鬥志昂揚地和疾病作鬥爭呢?我不敢太樂觀,我勸你們也不要太樂觀。所以,我們現在這樣講假話,乃是面對生命本質的講真話。這是災變面前的智慧,是善意的欺騙,骨子裡正是醫生的大慈悲。關於死亡的真實數字,請你們忘掉。出了這間屋子,就完全忘掉。誰不忘掉,就是對那些逝去的生命之大不敬!“
全場肅然。
羅緯芝癱在椅子上,難以置信。當普通老百姓為從電視中得知死亡人數多一個而憂心忡忡、為少一個逝者而歡欣鼓舞的時候,哪裡知道這一切不過是數字遊戲。
聯席會議後來又討論了什麼事情,羅緯芝腦海裡基本上空白。她被數字遊戲炸得幾近昏厥。直到會議散了,人們離去,她還爛泥似的蜷在沙發裡,緩不過勁。
袁再春走過來,看著她說:“你,沒事吧?”他突然顯示出的慈祥,源於一個錯誤的判斷——他以為羅緯芝病了,片刻間回到了臨床醫生的角色。袁再春對上級和同行可以嚴厲,但對病人,充滿愛意。對某些醫生來說,照看病人意味著煩惱操心,還有骯髒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