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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阿爾卡季繼續道,“他很不幸。請相信我:蔑視他——那是罪過。”
“誰蔑視他了?”巴扎羅夫反駁他,“但我仍要說,如果一個人把一生都壓在女人的愛情這張牌上,輸了牌便變得消沉萎頓,什麼事也幹不來,那他就算不上是個男子漢,只是個雄性動物而已。你說他很不幸,當然你瞭解得比我多,但無可非議的是他的傻氣還沒清除乾淨。我相信,他還儼然自居,是個幹正事兒的人呢,因為他閱讀《加林雅什》報,每月一次替農民說話,讓農民少挨一頓鞭子。”
“你應考慮到他所受的教育以及他那時所處的時代。”
“教育嗎?”巴扎羅夫介面道,“任何人都應該自己教育自己,例如我……至於時代,幹嗎我要去適應時代?應該讓時代來適應我。不,老弟,這一切無聊之極!男女關係有什麼神秘的?我們,學生物學的人,懂得這是什麼關係。你去讀讀眼睛解剖學,哪有你所說的謎樣的目光?這全都是浪漫主義,胡謅,陳年爛穀子,藝術想象,最好讓我們去看甲蟲吧。”
兩個朋友上巴扎羅夫的臥室去了。臥室裡瀰漫著外科手術時使用的酒精和廉價菸草的混合味。
第08節
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參與他弟弟和總管的談話一共沒有多久,便獨自離開了。總管是個瘦高個兒,說起話來像患肺癆病般嗓門低沉。他眨巴著一對狡黠的眼睛,對尼古拉·彼得羅維奇所有的指示都一概回答:“您說的是,老爺。”他認為,凡農民不是酒鬼就是小偷。剛走上新軌道的農事像那沒上油的車軸轆嘎吱發響,也像溼木材做的傢俱那樣處處裂縫,對此尼古拉·彼得羅維奇雖不灰心,但不時唉聲嘆氣並苦思冥想:沒錢,什麼事也辦不了,但又囊空如洗。阿爾卡季說得不錯,帕維爾·彼得羅維奇不止一次救過他兄弟的急,在兄弟絞盡腦汁脫不出窘境的時候,悄悄走近窗下,雙手插在褲袋裡,透過齒縫輕聲說:“MaisjePuisvousdonnerdelMar-gent。”①及時掏出錢來賙濟。但這天他沒有錢,認為還是走開的好。農事雜務令他心煩,尼古拉·彼得羅維奇雖則熱心勤勞,可力量用不到節骨眼上。其實,尼古拉·彼得羅維奇錯在哪,他也答不出個所以然。“我兄弟不夠精明,常常受人矇蔽,”他暗中想。尼古拉·彼得羅維奇與此相反,給他哥哥的管事才能以很高評價,還經常向他討教。“我生性軟弱,又一輩子蟄居鄉下,而你見過大世面,熟諳人心,有雙洞察一切的眼睛。”他說。但帕維爾·彼得羅維奇背過身去,對兄弟的這番話不置一詞。
①法語:不過,我可以給些錢。
且說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把他弟弟留在書房,他自己走到隔開前後房的一條窄廊裡,在一扇低矮的房門前收住腳,想了一想,捋了捋鬍子,便上前敲門。
“是誰?請進,”傳出了費多西婭的聲音。
“我,”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應了聲推開門。
費多西婭正抱著嬰兒坐在凳上,這會兒忙站起身,把嬰兒交到侍女手裡,讓她進了另一個房間,然後整了整頭巾。
“請原諒,如果是打擾了您的話,”帕維爾·彼得羅維奇說,眼睛不看她。“我來請您……聽說今天要派人進城……吩咐代我買一點綠茶。”
“好的,老爺,”費多西婭回答,“您要買多少?”
“我想,半磅也就夠了。哦,您這兒已變了樣,”他環顧一眼四周,目光迅速在費多西婭臉上溜過,“瞧這窗簾,”他見費多西婭覺得茫然,便又補了一句。
“是呀,是尼古拉·彼得羅維奇給我們的,掛有好多時候了。”
“我也好多時候沒來看望了。現在您這兒收拾得怪素淨的。”
“全虧尼古拉·彼得羅維奇的關照,”費多西婭輕聲說。
“這比您原來住的廂房好吧?”他很有禮貌地問,但臉沒一點兒笑容。
“當然好得多,老爺。”
“如今誰住您原來的地方呢?”
“洗衣女工。”
“哦!”
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再沒言語。“現在他該走了,”費多西婭暗中想。但他沒走,於是她像釘子似的釘在他面前,輕輕撫弄自己的手指。
“您何必吩咐抱走您的孩子呢?”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打破沉默問,“我喜歡孩子,能抱給我瞧瞧嗎?”
費多西婭由於羞澀,也由於高興,臉成了紅紅的。她怕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因為從來還沒有跟她說過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