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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忙繞著這段街跑了一個圈兒,又走回原地方的窗子底下,可是奏樂已經停止了,從
氣窗傳出來一陣陣的歡笑聲。這聲音和悲哀的樂聲相差太遠了,使我以為剛才是在做夢。
差不多每星期六晚上我都走到那座房子跟前去,可是隻有一次,在春天,才第二次聽到
大提琴的聲音。那一次,幾乎一直奏到半夜,我回去時捱了一頓揍。
披著冬夜的星星,在冷靜的街頭散步,使我增長了不少的見識。我特別挑選了離中心區
比較遠的市梢,中心區街上燈光多,我怕碰到主人的相識,被主人發覺我沒有去做夜彌撒,
卻在街頭遊蕩。最礙事的是醉鬼、警察和妓女們。但在市梢頭,只要下層屋子的窗戶沒有凍
得很厲害,並且窗內沒有放下窗簾,就可以往裡邊張望。
這些窗戶,在我的眼前呈現著五光十色的景象。我瞅見有些人在做禱告,有些人在接
吻,有些人在打架,有些人在打牌,也有些人在不安地、悄然無聲地交談著。無聲的,魚一
樣的生活,象西洋鏡一般展現在我的面前。
我瞅見一個地下室的桌子邊,有兩個女人,一個很年輕,一個比較大一點。在她們對
面,坐著一個長頭髮的中學生,一邊揮動著一隻手,一邊朗誦著一本書給她們聽。年輕的那
個,嚴厲地蹙著眉頭,靠在椅子背上聽著,那個大一點的、瘦瘦的、頭髮蓬鬆的女人,突然
兩手掩住臉,抽搐著肩頭。中學生把書扔開了。不一會兒,年輕的那個站起身來跑出去了,
他就跪在頭髮蓬鬆的那個女人的面前,開始吻她的雙手。
再張望另外一個窗戶,瞧見一個蓄著大鬍子的高個子男人,把一個穿紅色短衫的女人放
在膝上,象哄孩子似地把她搖著。他瞪著眼,張著大嘴,樣子大概是在唱著什麼。那女的笑
得渾身抖動,背向後仰,兩腳亂蹬。然後,他又把女的身子弄正,重新再唱,女的又狂笑
了。我瞧了他們好半天,直到明白他們是準備這樣玩一個通夜時,我才走了。
這種景象,有不少永遠留在我的記憶裡。我時常因為望出了神,回家遲了,引起了主人
們的懷疑,他們便向我盤問:“你去了哪個教堂?是哪位神父司會的?”
全城的神父他們都認識,而且什麼時候該念什麼經,也都知道,我撒謊是容易被他們抓
住的。
婆媳倆所禮拜的上帝,就是我外祖父的那位脾氣很大的上帝,這位上帝,要人們在他的
跟前心懷恐懼。她們的嘴上,老掛著這位上帝的名字,甚至在吵嘴的時候,也彼此嚇唬:
“瞧著吧,上帝會報應的,他會叫你成羅鍋兒,下賤東西……”
大齋節第一週的星期日,老婆子做煎油餅,都煎焦了,她那張被火烤紅的臉,滿含怒
氣,大聲吼叫道:
“唉,你們都給我見鬼去吧……”
忽然,她又嗅了一嗅煎鍋,把臉一沉,把鍋把往地上一扔,哭了起來:
“啊唷,鍋子裡有肉味,該死該死,星期一吃素的那天,
我沒有把它燒乾淨,啊唷,上帝呀!”
她跪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禱告起來:
“上帝,上帝,饒恕我這個該死的老婆子,為了耶穌基督
的受難饒恕我吧!上帝,不要懲罰我這個老混蛋吧……”
她把煎好的油餅都餵了狗,把煎鍋重新燒乾淨,可是兒媳婦跟她吵嘴的時候,還拿這件
事來責備她:
“你連吃齋的時候,也拿葷油鍋子燒東西……”
她們把自己的上帝拉進一切家務之中,拉進自己的渺小的生活的一切角落裡。因此,貧
乏的生活,表面上看去也好象有了意義和重要性,象是時刻在為最高權力者服務。這種把上
帝拉進一切雞零狗碎的生活中的做法,使我感到透不過氣來。我好象暗中被人監視著,常常
不自覺地向各角落張望。到了晚上,有一種恐怖象冰涼的雲層一樣把我包圍起來。這種恐怖
的發源地,便是點著長明燈供著黑色聖像的廚房裡的一個角落。
櫥架邊有一扇大窗子,正中一條支柱把窗欞分隔開來。深沉無底的蔚藍的天空,向窗裡
張望。我覺得房子、廚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