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格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秦河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向前靠攏。
王腳立在筏尾,手持長杆,金剛怒目,擺出了一副拚命的架勢。
王肝抱著陳耳,坐在筏頭。
陳鼻在筏中,攬著王膽,哭著,笑著,喊叫著:王膽,你快生啊!快啊!生出來就是一條性命啊!生出來她們就不敢給咱捏死啊!萬心,小獅子,你們敗了!哈哈,你們敗了啊!
淚水沿著這個大鬍子男人的臉,一行行地滾下來。
與此同時,王膽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肝裂膽般的哭叫聲。
機船與木筏緊挨著時,姑姑一探身,伸出了一隻手。
陳鼻摸出一把刀子,凶神惡煞般的:把你的魔爪縮回去!
姑姑平靜地說:這不是魔爪,這是一隻婦產科醫生的手。
我鼻子一酸,心中猛省,大聲喊:陳鼻,快把姑姑接上筏去!讓姑姑給王膽接生!
我用木杆勾住了筏子的立柱。姑姑移動著沉重的身體,登上了木筏。
小獅子提起藥箱,縱身跳到了筏上。
當她們用剪刀豁開王膽浸透鮮血的褲子時,我背過身去,但我的手在背後死死地拽住木杆,使木筏與機船難以分離。
我的腦海裡浮現著一瞬間看到的王膽形象:她躺在木筏上,下體浸在血水中。身體短小,肚子高隆,彷彿一條憤怒、驚恐的海豚。
大河滾滾,不捨晝夜。重雲開裂,日光如電。運桃的筏隊搖頭擺尾而行,我的筏子,在無人掌控的情況下竟然也順流而下。
我期盼著。我在王膽的哭叫聲中期盼著,在浪濤澎湃聲中期盼著,在岸上毛驢的高亢叫聲中期盼著。
筏上傳來了嬰兒喑啞的哭聲。
我猛然回過頭去,看到姑姑雙手託著這個早產的赤子,小獅子用一根紗布纏著嬰兒的腹部。
又是一個女孩,姑姑說。
陳鼻頹然垂首,彷彿洩了氣的輪胎。他雙拳輪番擊打著自己的腦袋,痛苦萬端地說:天絕我也……天絕我也……老陳家五世單傳,沒想到絕在我的手裡……
姑姑說:你這個畜生!
儘管姑姑的船載著王膽和新生嬰兒拚命疾駛返航,但終究也未能挽救王膽的生命。
據小獅子說,王膽死前回光返照,神志清醒了一會兒。她的血流光了,臉色像金紙一樣。她對著姑姑微笑著,嘴裡似乎嘟噥著什麼。姑姑將身體湊上去,側耳聽著她的話。小獅子說她沒聽清王膽對姑姑說了什麼,但姑姑肯定聽清了。王膽臉上的金色消褪,變成灰白的顏色。她的眼睛圓睜著,但已經放不出光芒了。她身體蜷縮,像一隻倒幹了糧食的癟口袋,又像一隻鑽出了飛蛾的空繭殼。姑姑在王膽身體旁坐著,深深地低著頭。良久,姑姑站起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既像問小獅子,又像自言自語:這算怎麼回事呢?
王膽不足月的女兒陳眉,在姑姑和小獅子的精心護理下,終於度過了危險期,活了下來。
第四部
親愛的杉谷先生:
我們退休後搬回高密居住,不覺已經三年。期間雖有一些小曲折,但最終卻有了大驚喜。您對我寄給您的有關姑姑的材料評價甚高,讓我誠惶誠恐。您說這些材料稍加整理即可當作小說發表,但我心存疑懼。一是怕出版社不願接受這種題材的小說,二是怕萬一發表之後,會惹姑姑生氣。儘管我已經在某些方面儘量地“為長者諱”了,但還是將許多令她傷心的事情披露出來。至於我自己,確實是想用這種向您訴說的方式,懺悔自己犯下的罪,並希望能找到一種減輕罪過的方法。您的安慰和開導,使我心中豁亮了許多。既然寫作能贖罪,那我就不斷地寫下去。既然真誠的寫作才能贖罪,那我在寫作時一定保持真誠。
十幾年前我就說過,寫作時要觸及心中最痛的地方,要寫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記憶。現在,我覺得還應該寫人生中最尷尬的事,寫人生中最狼狽的境地。要把自己放在解剖臺上,放在聚光鏡下。
二十多年前,我曾經大言不慚地說過:我是為自己寫作,為贖罪而寫作當然可以算作為自己寫作,但還不夠;我想,我還應該為那些被我傷害過的人寫作,並且,也為那些傷害過我的人寫作。我感激他們,因為我每受一次傷害,就會想到那些被我傷害過的人。
先生,現在寄去我一年來斷斷續續寫出來的文字。有關姑姑的故事,我想就到此為止了;接下來,我會盡快地完成那部以姑姑為劇中人物原型的話劇。
姑姑每次見到我都會提到您,她真誠地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