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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的錢,但我還是毫不猶豫地將錢放在他面前的鐵碗裡。他沒有任何反應,狗,例行公事般地叫了三聲。
我嘆息著離開他們。走出十幾步後又忍不住回頭。我的潛意識裡想著:他如何處理這張大票子呢?那碗裡的錢多是些一元的紙幣和硬幣,紙幣和硬幣都骯髒不堪。我這張粉紅的大錢放在碗裡是多麼耀眼啊!我相信沒人會像我這樣慷慨地施捨給他。我不相信面對著一張百元新錢他會無動於衷。先生。我真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啊,我回頭看到了一副令我氣惱的景象:一個十幾歲的黑胖男孩,從柱子後衝出來,在那盛著錢幣的鐵碗前一彎腰,伸手將那張百元大票抓在手裡,然後斜刺裡躥了。他的行動快疾,等我反應過來,人已在十幾米外,沿著廟側的小巷,向中美合資家寶婦嬰醫院的方向狂奔。那小男孩生著兩隻鬥雞眼,好面熟,我一定在什麼地方見過他。想起來了,的確見過他。他就是我們初回來那年,在中美合資家寶婦嬰醫院開業那天,把一個用紙包裹著的黑瘦青蛙遞給姑姑、將姑姑嚇昏的小孩。
面對著這突然的變故,陳鼻竟然毫無反應。那條斑點狗對著男孩的身影低鳴了幾聲,抬頭看看主人,也就息聲,將腦袋放在面前的爪子上,一切歸於寧靜。
我心中大為不平,替陳鼻和他的狗,也為我自己。因為那是我的錢。我想對周圍的人訴說心中的憤慨,但人各有事,剛剛發生的事情猶如電光一閃,沒留下任何痕跡。我不能饒了他,這個敗壞我們高密東北鄉淳樸鄉風的小子。這是哪家繁殖的不良後代,欺負女人,打劫殘疾人,乾的全是喪盡天良的事。而且從他那極為熟練的身手上可以斷定,他從陳鼻的乞討鐵碗裡搶錢絕不是第一次。我快步疾行,朝著那男孩跑去的方向。他就在前邊,距我五十米左右。他已經不跑了。他蹦了一個高從路邊的垂柳上拽下一根生滿鵝黃嫩葉的枝條,隨手揮舞著,抽打著。他根本不回頭,他知道那被他搶劫的瘸人和瘸狗不會追他。小子,你等著,我追上來了。
他拐進沿河邊而建的農貿市場。市場頂棚用綠色的塑膠遮陽板覆蓋,裡面的光線都是綠的。’人在裡邊活動,彷彿魚在水中游動。
市場裡物資豐盛,攤位成排,猶如曲折迴廊。在蔬菜果品攤位上,擺放著許多連我這個農民出身的人都不認識的奇異菜果,顏色五彩繽紛,果體奇形怪狀。想想三十年前那物資匱乏的時代,只有感嘆。那小子輕車熟路,直奔魚市。我加快腳步追隨著他,同時,目光不斷地被兩側攤位上的魚鱉蝦蟹吸引。那一條條猶如豬崽般的、銀光閃閃的鮭魚,是從俄羅斯進口的。那展開螯足猶如巨大蜘蛛的毛蟹,是從日本北海道進口的。還有南美的龍蝦,澳洲的鮑魚,當然更多的是青、鯧、黃、鱖這些普通魚類。那些已被分割了的鮭魚,肉色橘紅,鮮明地躺在潔白的冰塊上。那些正在烘烤魚片的攤位上,散發著撲鼻的香氣。那小子在一家烤魷魚的攤前,掏出我那張大錢,買了一串,找回一把零錢。他仰起臉來,將插著魚片的鐵籤子遞向嘴巴,那姿式,彷彿在娘娘廟前廣場上表演吞劍的雜耍藝人。就在他靈巧地將一塊帶著細長腕足、滴著暗紅汁液的魷魚片吞到口中時,我一個箭步衝上去,從後邊,抓住了他的脖頸。我大聲喊叫:
哪裡跑,你這小賊!
那小賊身子一矮,脖子便從我手中脫去。我抓住他的手腕子,他揮舞著手中串滿魚片、汁水淋漓的鐵籤子向我打來。我慌忙鬆手,他像泥鰍一樣溜走。我衝上前,抓住了他的肩膀。他猛然一掙,那件糟朽的T恤衫應聲破裂,披散下來,露出他黑鮁魚般油光光的身體。他哇哇地哭起來,沒有眼淚,如同狼嚎,同時兇狠地將手中串著魷魚的鐵籤子,對著我的肚子刺過來。我慌忙躲閃,躲閃不及,左臂上中了一簽,起初不痛。只是一陣熱辣辣的感受,然後便是劇痛,黑色的血湧出來。我用右手攥住傷口,大聲喊叫:
他是小偷,他偷了殘疾人的錢!
那小賊嚎叫著,像發瘋的豬一樣,向我衝來,他的目光真是可怕極了,先生,我心中感到極為恐怖,連連倒退著,躲閃著,喊叫著,他一邊刺我,一邊哭叫:
你賠我的衣服!你賠我的衣服!
他的話裡還夾雜著許多無法寫出的髒話,先生,我真是為我們東北鄉繁衍了這樣的後代而羞愧。慌忙之中,我從魚攤上抓起一塊寫有魚品產地和價格的木板,權當盾牌,抵擋著那小賊的進攻。他一簽比一簽兇狠,籤籤都想置我死地。木板頻頻被鐵籤刺中,我的右手,又因躲避不及被刺破,鮮血淋漓。先生,我的腦子混亂,一點主意也沒有了,我只是靠著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