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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東西?
我無言以對,淚水流進亂蓬蓬的鬍鬚裡。
爸爸,俺娘呢?俺娘哪裡去了?
你娘到北京去了……我說,過幾天,我們就去北京找她……
爺爺奶奶也去嗎?
去,都去。
父親和母親在院子裡割鋸,分解一塊柳木板。木板斜綁在一條長凳上,父親站著,母親坐著,一上一下,一來一往,鋸子發出“嗤啦嗤啦”的聲響,鋸末子在陽光中飛散。
我知道父母分解木板是要為王仁美做一口棺材。儘管我們那兒已經實行火葬,但公家並無設立安放骨灰盒的場所,人們還是要把骨灰埋葬,並堆起一個墳頭。家境好的會做一口棺材,將骨灰倒上,把骨灰盒砸碎;家境不好的,就直接將骨灰盒埋了。
我看到姑姑垂首而立。我看到父親和母親悲愁的臉,看到他們機械重複的動作。我看到與姑姑同來的公社書記、小獅子,還有三個公社幹部,他們將一些花花綠綠的點心匣子堆放在井臺邊。點心匣子旁邊還有一個溼漉漉的蒲包,散發著鹹腥的氣味,我知道那是一包鹹魚。
想不到發生了這樣的事,公社書記說,縣醫院專家小組前來鑑定了,萬主任她們完全是按操作程式辦事,沒發生任何失誤,搶救措施也正確得當,萬醫生還抽了自己600CC鮮血為她輸上,對此,我們感到非常遺憾,非常沉痛……
你不長眼嗎?父親突然暴怒了,他訓斥著母親,不是有墨線嗎?鋸口走偏了半寸,你還看不到,你還能幹點什麼?
母親爬起來,嚎啕大哭著進屋去了。
父親扔下鋸子,弓著腰走到水甕邊,抄起水瓢,仰脖子灌水。涼水沿著他的下巴、脖子流到他的胸膛上,與那些金黃色的鋸末子混合在一起。喝完水,父親走回去,一個人操起鋸子,猛烈地鋸起來。
公社書記和幾個幹部進了堂屋,對著王仁美的骨灰盒,深深地鞠了三躬。
一個幹部將一個牛皮紙信封放在鍋臺上。
書記說:萬足同志,我們知道,無論多少錢也無法彌補這個不幸事件帶給你們家的巨大損失,這五千元錢,聊表我們一點心意。
一個秘書模樣的人說:公家出了三千,剩下兩千,是吳書記與幾位公社領匯出的。
拿走,我說,請拿走,我們不需要。
你的心情我們理解,書記沉痛地說,死去的不能復活,活著的還要繼續革命。書記說,楊主任從北京打來電話,一是表達她對小王的哀悼,二是對死者家屬表示慰問,三是讓我轉告你,你的假期延長半個月,把死者後事料理完,把家事安排好再回去。
謝謝,我說,你們可以走啦。
書記等人,又對著骨灰盒鞠了一躬,然後彎著腰走出房門。
我看著他們的腿,看著他們或肥或瘦的臀部,眼淚又一次流了出來。
一個女人的嚎哭聲和一個男人的叫罵聲從衚衕裡傳來,我知道岳父岳母來了。
岳父手持一杆翻場挑草用的木杈,大罵著:你們這些雜種,你們賠我的女兒!
岳母揮舞著雙臂,挪動著小腳,好像要撲向我姑姑,但自己先跌倒了。她坐在地上,雙手拍打著地面嚎哭:我那可憐的閨女啊……你怎麼就這樣走了啊……你走了,撇下我們可怎麼活啊……
公社書記向前,說:大爺大娘,我們正要到你們家去,這是個不幸事件,我們的心情也非常難過……
岳父用權杆搗著地面,狂躁地叫著:萬小跑,你這個混蛋,你給我出來!
我抱著女兒走到岳父面前。女兒緊緊地摟著我的脖子,將臉藏在我的腮旁。
爹……我站在他的面前,說:您打我吧……
岳父高高地舉起木權,但他的手在空中僵住了。我看著他花白的鬍鬚上點點滴滴的淚水,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好好的一個大活人……岳父扔下木杈,呵呵呵呵地哭著,蹲在地上,說:好生生的一個大活人,就這樣讓你們給禍害了……你們造孽啊……你們不怕天譴嗎……
姑姑走上前,站在我岳父岳母之間,垂著頭說:王家哥嫂,這事不能怪跑兒,怪我。——姑姑仰起臉來——怪我責任心不強,沒來及時普查育齡婦女節育環放置情況,怪我沒有想到袁腮這壞種掌握了取環技術,怪我沒把仁美送到縣醫院去做手術。現在——姑姑看著公社書記——我聽候上級處理。
結論已經有了嘛,書記道,大爺大娘,我們回去就研究你們兩位的撫卹問題,但萬醫生沒有錯,這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