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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翰抬起頭來,仰望著天空。秋天是北京最好的季節,天空藍得純淨,藍得深邃。
一天又一天,易君恕只能對著庭院上方的這片天空發愣。一群鴿子從頭頂飛過,帶著悠長的哨音,消失在遠方。而他卻像籠中的鳥兒,被囚禁在這小小的院子裡,失去了自由。老太太幾乎日夜都不闔眼,;守護著她三世單傳的兒子,惟恐有個閃失。杏枝盡責盡職,把大門閂得嚴嚴的,甚至不許大少爺邁出垂花門半步。安如終於如願以償,把丈夫牢牢地拴在自己身邊了,形影不離。她的身子雖然已經極其笨重,仍然恪盡婦道,親手調製了冰糖蓮子羹,邁著蹣跚鵝步,端到丈夫的面前。然而,易君恕卻未因此感到絲毫的溫暖,現在是什麼時候啊,他的心思全然不在這個家裡!
三天前,易君恕從洲陽會館匆匆回家,本來是想看看老母親,安頓安頓家裡的事情,還要去和譚嗣同去一起奔走,卻不料就此被困,外界的訊息完全隔絕了。他曾幾次想逃出去。這個家裡只有他一個男人,要對付一位病弱的老太太、一名孕婦和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自然是容易的,奪門而出也易如反掌。但他卻不忍那麼做,怕傷了這老老少少的心。母親已是風燭殘年,身體病弱得那個樣子,惟一支撐著她活下去的就是她的兒子,也正是這一顆慈母之心捆住了兒子。安如雖然平平庸庸,但畢竟是易君恕的結髮之妻,如今又懷著身孕,對丈夫更加依戀,使易君恕不忍棄她而去。杏枝是個使喚丫頭,自不足論,但若是大少爺逃了出去,老太太必然遷怒於她,大加責罰,讓她代己受過,非大丈夫所為。老弱病殘的三個女性攔住了一條男子漢,區區小院竟是不。寸逾越的藩籬。
他只有對著頭頂的天空發愣。秋天是北京最好的季節,夏曆八月是秋季最好的月份,碧空澄澈如洗,清風拂弄白雲。層層雲海從天際向頭頂湧來,如怒潮滾滾,如奇峰突起,如萬馬狂奔,如怪獸猙獰……傳眼間卻又如冰化雪消,悄然四散,化作一片薄薄的輕紗,隨風而去……
“啪,啪,啪,啪……”突然一陣打門聲驚斷了他無邊無際的邏想,上房裡立即傳出老太太急切的聲音:“杏枝!快著,快著!”
杏枝已經跑過來。聽見外面有人打門,她不是跑去開門,而是先往裡跑:“大少爺,您快進屋去!”
這是老太太立的規矩,甭管任何人來,都不許見大少爺。
安如也聞聲從東廂房裡走出來,扶著廊下的柱子,低聲叫著:“君恕,君恕……”
易君恕被推推搡搡地進了東廂房,杏枝帶上了門,才往外面跑去:“來了,來了!這是誰呀?”
易君恕躲在東廂房裡,聽得“哐啷,哐啷”的開門聲,關門聲,又聽見一串腳步聲越來越近。安如挨在丈夫的身邊,緊緊地抓住他的手,手心裡汗津津的,心跳得“咚咚”響。
進來的原來是栓子!栓子手裡提著大捆的青菜,還有幾盒子點心。他把青菜遞給了杏核,提著點心進了上房。
東廂房裡一場虛驚。安如這才舒了一口氣,熱氣籲在了丈夫的臉上。
栓子在上房待了不大會兒就出來了,正往東廂房走,一邊走,嘴裡一邊喊著:“大少爺呢?好些天沒見著大少爺了……”
上房裡又傳出老太太的聲音:“杏枝,快著,快著……”
不等老太太吩咐,杏校已經一步跨到栓子的前頭,攔住他說:“栓子哥,大少爺不大舒服,這會兒剛睡著……”
東廂房裡,易君恕聽得發急,他想大喊一聲:我沒病,也沒睡著,我在這兒呢!栓子,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安如趕緊把那汗津津的手捂在他嘴上,一聲兒也不讓他出!
院子裡,栓子就站住了:“喲,那我就不打擾他了。”轉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對杏枝說:“這些菜夠你們吃幾天的,外邊兒不大安靜,你就甭上街了,有事兒跟我言語聲兒……”
栓子走了。易君恕眼睜睜地讓他走了,惟一能夠給他傳遞資訊的人,就這樣放過去了。
“哐啷!”一聲,杏枝閂好了大門,這才解除了東廂房裡的禁令。
易君恕一把推開房門,往上房走去,他要從老太太那兒曲折地探聽探聽外面的資訊。
老太太並沒有躺在裡間的床上。她穿戴齊整,手拄著柺杖,正襟危坐在堂屋裡條案前的太師椅上。老太太早就有所準備,如果不速之客突然光臨,她先在這裡抵擋一陣,誰要找她兒子的麻煩,就跟誰舌戰一番。剛才就是這麼緊張而隆重地接待了栓子——她哪知道來的是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