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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中國對這些都視而不見,仍然駕著一輛殘破不堪的車子,走在時過境遷的路上,她又怎麼能與強國競爭?”
林若翰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操著熟練的中國話,縱論中國事,句句講的是中國的弊端,字字刺在中國的痛處。直到他把中國糟踐夠了,接連丟擲三個問號,這才喘了口氣,以中國士大夫的優雅姿態,伸出右手端起身旁的蓋碗茶,遞到左手裡,再以右手的三個指頭拈起碗蓋,抿了抿浮在水面上的茶葉,呷上一口茉莉花茶,以那雙藍眼睛望著易君恕,期待著他的反應。
易君恕聽得呆了。這就是一個英國傳教士眼中的中國。這就是易君恕生於斯、長於斯的祖國。他也曾多少次慷慨陳詞,歷數中國的種種弊端,恨鐵不成鋼,而這些由一個外國人口中說出來,又顯得那麼刺耳。如果人家是在攻擊中國古代的文化典籍,否認華夏先民的卓越創造,貶損炎黃子孫的種族和血統,易君恕將拍案而起,針鋒相對地與之爭辯;然而人家卻不是說這些,只揭你們的短處。你們的確曾經十分優秀,而現在不行了。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們被列強超越了,被世界拋在後面了。不要埋怨世界對你們不公正,落後就會捱打,這是你們自作自受。孟子曰:“國必自伐然後人代之。”康有為在保國會上說:“割地失權之事,非洋人之來割脅也,亦不敢責在上者之為也,實吾輩甘為之賣地,甘為之輸權。若四萬萬人皆發憤,洋人豈敢正視乎?”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啊!
“翰翁削切指陳,鞭辟入裡,晚生深受教益!”易君恕那雙憂鬱的眼睛望著林若翰,“請問,中國要革除積弊,奮發圖強,翰翁有何良策?”
林若翰微微點了點頭,他的這番演說已經成功了。如果說,易君恕剛剛見面時對他的尊重多半出於禮貌,其中還摻雜著可以感覺到的猜疑和敵意,向他“請教”的那些問題頗似某些獨出心裁的新聞記者的故意發難,那麼,現在他已經使易君恕心悅誠服,甘心拜他為師了。
他輕輕放下茶碗,向著空中拱了拱手,表示對大清國皇帝的尊重,說道:“皇上已經詔令變法,廢八股,裁冗兵,辦學堂,講西學,興實業,這些都是強國之策,”說到這裡,卻又話鋒一轉,“不過,依敝人看來,西方的學說,西方的火輪機器,傳到中國也並非自今日始,早已試驗過了,而中國卻至今沒有富強起來,因為那些東西只是西方的皮毛,模仿抄襲往往徒具形式,而難奏實效。我以為,當今中國迫切要做的,就是我在摺子裡所寫的三件事。……”
“請問是哪三件事?”易君恕已經對他緊追不放。
“第一,”林若翰伸開兩手,右手扳著左手的食指,這是他跟中國人學來的說話習慣,可以吸引對方的注意力,又顯示了自己對所談論的問題“瞭如指掌”,把一、二、三表述得明明白白,“當今國際局勢動盪不安,不利於維新變法。中國應當與西方強國訂立同盟,平時互助,戰時互保,以穩定大局。第二,”他又扳下中指,說,“應當派遣精幹的官員和年輕學子出國考察工業、商業、交通、教育,聘請西方專家來華主持鐵路、礦業、機械製造,訓練軍隊,推行西法,增強國力。”三條已經說了兩條,還剩下最後一條,他鄭重地扳倒了無名指,“第三,改革政治與官制。而改革的最大障礙,在於皇太后名曰歸政休養,實則戀棧攬權,皇上不能放手行事。我以為,以中國國情而論,皇上如果公開與皇太后爭權,必將鬧得不可收拾,不如仿照英國制度,奉皇太后如維多利亞女王,而由皇上組內閣,開議會,實行民主政治。選聘外籍精英人士擔任皇帝顧問和內閣官員,隨時入見皇帝,詳細奏陳西國各事,全面整飭政治、軍事、經濟、外交,將國家建設納入正軌。中國的事情雖然千頭萬緒,而這三件事是根本。敝入考察了西洋各國的成功經驗,針對中國積貧積弱的現狀,深思熟慮之後,才得此三策。我相信,只要皇上肯於採納,中國少則三年五年,多則十年八年,必將富強起來。不知易先生以為如何?還請不吝賜教!”
又是一個問號,連同那隻屈著三個指頭的左手,送到了易君恕面前。說“不吝賜教”是客氣的,林若翰等待的是對方的折服和讚揚。
而易君恕卻陷於沉默,遲遲沒有回答。他不能不承認,林若翰對中國殘敗疲弱的現狀和中國人浮躁惶亂的心態具有相當的瞭解,進而為這個正處於憂患的漩渦之中的國家描繪了一幅大刀闊斧的變革藍圖。這令人心動,也令人不安。誰也不能保證這幅藍圖就一定會實現,而試圖實現它卻必須藉助於外洋的力量。中國確實要改革,要變法,除舊佈新,奮發圖強,但左也要靠洋人,右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