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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地生疏的香港,他除了投靠林若翰,還能有什麼別的門路?思前想後,話到舌尖卻又只好忍住了。
“哦……”倚闌抬起長長的睫毛,看了易君恕一眼,白皙的面龐微微地紅了。儘管不大情願,她也畢竟沒有違背父親的意志,輕聲說,“歡迎你,易先生……”
得到她允諾,易君恕上岸伊始所面臨的窘境已經悄悄地化解,林若翰臉上的紋路舒展了:“好吧,我們一起回家!”他轉過臉去叫著管家,“阿寬,轎子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在前面等著呢!”阿寬說著,提著行李朝前面快步走去。
對於易先生的到來,他當然不可能事先有所準備。來接船的時候,倚闌小姐坐的是林若翰的私家轎,阿寬又僱了一頂“路轎”,父女兩人就夠用了。現在又多了一位客人,阿寬得趕在前頭,重作安排。好在碼頭上待僱的路轎有的是,阿寬一招手,立時便圍過來好幾名轎伕,阿寬點了一頂,把手裡的行李遞給了轎伕,這時,林若翰和倚闌、易君恕已經來到了轎前。
私家轎的轎伕過來向主人見了禮,路轎轎伕也謙卑地向僱主問候,他們之間的些微差別,易君恕是難以分辨的。阿寬安排停當,便招呼著主人和客人上轎。
林若翰先請客人上轎:“易先生,請!”
易君恕看那轎子,形制略似京城裡的二人肩輿,但比官轎簡略,用竹竿、竹蔑扎制而成,沒有轎簾,座位上面支著涼棚,顯然是為了適應香港的炎熱氣候。前後兩名轎伕,頭戴竹編涼帽,身穿黑衣黑褲,肥褲管下赤腳穿著草鞋,此時向他伸過手來,殷勤地扶僱主上轎。
易君恕略一遲疑,待倚闌上了旁邊的那頂轎子之後,說聲:“翰翁,請!”自己這才上轎。
轎伕等客人坐穩,一前一後蹲下身去,雙肩扛住轎竿,輕輕發一聲喊,顫悠悠抬了起來。
林若翰的私家轎在前面引路,倚闌和易君恕隨後,三頂轎子魚貫而行。轎伕赤腳草鞋,走起來快步如飛,轎竿微微顫動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臨海的幹諾道還沒有最後完工,大道兩旁,苦力們赤背裸足,正在搬石運土,黑壓壓一片,如同螻蟻。已經鋪平的道路上,來來往往盡是這種二人小轎,間或駛過四輪的西洋馬車,兩輪的東洋人力車,穿梭不息,真正是車如流水馬如龍。車、轎的乘客之中,既有高鼻藍眼、西裝洋服的先生、太太、少爺、小姐,也有長袍馬褂的華人士紳和簪發蓮足的女眷,而拉車抬轎的卻都是清一色的黃面板,襤褸的衣衫印著汗漬,腦後飄著一條天朝子民的長辮子。
轎子從幹諾道往南轉彎,進了雪廠街,穿過遮打道,轉入“二馬路”德輔道,復又東行。德輔道走到了盡頭,在和“大馬路”皇后大道交叉的地方,又朝東南方向轉彎,上了花園道。這裡已是太平山山腳,花園道是一條傾斜的山路,迤邐攀上“政府山”,連結著太平山北麓。山道兩側,坡嶺蒼翠,生長著盤根錯節的榕樹,綴滿紫花的“羊蹄甲”和高大挺拔的棕擱樹,枝葉的縫隙中透出遠處的一座座西洋建築,右側是聖約翰大教堂,左側是駐港英軍司令部,前方隱約可見統治這塊土地的最高長官香港總督的府邸。
上山的坡路比平地難走得多了。前面的轎伕佝僂著身體前行,為的是不讓轎子傾斜,以免乘客向後跌倒;後面的轎伕則極力把轎竿往上抬,把轎子端平。這樣艱難的架勢,每走一步都極其吃力。轎伕背部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溼透,肥褲管下的兩‘條腿上,瘦硬的肌肉緊繃著,穿草鞋的赤足在打顫。他們一邊走著,一邊急促地喘息,兩人同時發出一個低低的、含混不清的聲音。這聲音低得像一聲噓氣,又像是為了步伐一致而同時喊出的號子。轎伕和搬運貨物的苦力、拉船的縴夫不同,他們不敢大聲呼喊號子,以免引起乘客的反感。易君恕努力想聽清楚他們喊的是什麼,那似乎只是反反覆覆的一個字:“上……”不管道路多麼崎嶇,多麼陡峭,他們只有上,拼上全身的力氣,硬撐著筋骨,上,上……
易君恕自幼生長在京城,轎子當然屢見不鮮。但他卻不曾見過抬轎上山的這般艱難,尤其在香港這個地方,看著這些為洋人抬轎的同胞,衣衫襤褸,胼手胝足,為一口活命的飯食而奔波于山道,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安然受之,只覺得如坐針氈。
“這路太難走了,”他不禁對轎伕說,“你們行嗎?”
他說的是香港不常用的官話,轎伕聽不大懂,但從他那關切的語氣,已經理解了這位先生的好意。
“不要緊,先生,”前面的轎伕向他回過頭來,汗水淋淋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