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澀春天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口氣;又溜過眼光去看姨太太。但是姨太太的尖利的眼光也正在看他呢,他這一驚可不小,立刻把眼光畏澀地移到那滋滋作響的菸斗上,並且逼出一臉的笑容。他惟恐自己心裡的思想被姨太太看透。
幸而姨太太似乎並沒理會,把煙槍離開嘴唇寸許,從鼻孔裡噴出兩道濃煙,她意外地柔和而且俏媚地說:“噯,就一心想做老丈人;辦喜事,墊箱錢,什麼都辦好在那裡,就等女兒女婿來磕頭。我是沒有那種福氣,你自己想起來倒好像有——啐,你這夢幾時做醒?”
“哦?——”
“哎,你是當真不知道呢,還是在我面前裝假呢?”
姨太太忽然格格地笑著說,顯然是很高興而不是生氣。
“我就不懂——”
“是呀,我也不懂為什麼好好的千金小姐不要堂而皇之出嫁,還不要一萬多銀子的墊箱錢——”
“老九!——”
馮雲卿發急地叫起來了。到底他聽出話頭不對而且姨太太很有幸災樂禍之意,但是兩筒煙到肚後的姨太太精神更好,話來得真快,簡直沒有馮雲卿開口的餘地。
“喊我幹麼?我老九是不識字的,不懂新法子。你女兒是讀書的,會洋文,新式人;她有她的派頭:看中了一個男人,拔起腳來一溜!新式女兒孝順爹孃就是這麼的:出嫁不要費爹孃一點心!”
姨太太說著就放下了煙槍,也不笑了。卻十分看不慣似的連連搖頭。
“當真?”
馮雲卿勉強掙扎出兩個字來,臉色全變了,稀鬆的幾莖鬍子又在發抖,眼白也轉黃了,呆呆地看定了他的老九,似乎疑惑,又似乎驚怖。有這樣的意思緊叩著他的神經:自由?
自由就一定得逃走?但是姨太太卻繼續來了怕人的回答:“當真麼!噢,是我造謠!你自己等著瞧罷!一個下流的學生,外路人,奇奇怪怪的,也許就是叫做什麼共產黨——光景你也不肯答應他做女婿;你不答應也不中用,他們新派頭就是腳底揩油!”
好像犯人被判決了罪狀,馮雲卿到此時覺得無可躲閃了;喉頭咕的一聲,眼睛就往上挺,手指尖索索地抖。他閉了眼睛,當面就浮現出何慎庵那浮胖的圓臉和怪樣的微笑;這笑,現在看去是很有諷刺的意味了!——“光景是何慎庵這狗頭早已聽到阿眉的爛汙行為,他卻故意來開老子的玩笑!”猛可地又是這樣的思想在馮雲卿神經上掠過,他的心裡便又添上一種異樣的味兒。他自己也有點弄不明白到底是在痛恨女兒的“不肖”呢,還是可惜著何慎庵貢獻的妙計竟不能實行;總之,他覺得一切都失敗,全盤都空了。
此時有一隻柔軟的手掌,在他心窩上輕輕撫揉,並且有更柔軟而暖香的說話吹進了他的耳朵:“嘖,嘖,犯不著那麼生氣呀!倒是我不該對你說了!”
馮雲卿搖一下頭,帶便又捏住了那隻在自己胸口摸撫的姨太太的軟手;過了一會兒,他這才有氣無力地說:“家門不幸,真是防不勝防!——想不到。可是,阿眉從沒在外邊過夜,每晚上至遲十一二點鐘也就回家了,白天又是到學校,——她,她,——就不懂她是什麼時候上了人家的當?——”
話是在尾梢處轉了調子,顯著不能輕信的意味。姨太太的臉色可就變了,突然抽回了那擺在馮雲卿胸口的一隻手,她對準馮雲卿臉上就是一口唾沫,怒聲叫道:“呸!你這死烏龜!什麼話!我就是天天要到天亮才回來,我有了姘頭哪,你拿出憑據來給我看!”
馮雲卿白瞪著眼睛不作聲。又酸又辣的一股味兒從他胸膈間直衝到鼻子尖;他的臉皮也漲紅了,但立即轉成為鐵青;他幾乎忍耐不住,正待發作一下,可是姨太太的第二個攻勢早又來了:“自然是軋姘頭羅!白家五姨太和我是連襠。你自己去問罷!”
這樣說著,姨太太連聲冷笑,身子一歪,就躺在煙榻上自己燒煙泡。“白家五姨太!——”這句話灌進馮雲卿的耳朵比雷還響些!這好比是套在馮雲卿頭上的一根韁繩,姨太太輕輕一提,就暗示了即使她在外邊軋姘頭,也是有所恃而不怕的。現在馮雲卿除了認罪陪笑而外,更沒有別的法子。
幸而姨太太急於要赴約,當下也就適可而止。馮雲卿四面張羅著,直到姨太太換好了衣服,坐上了打電話僱來的汽車,頭也不回地走了後,這才有時間再來推敲關於女兒的事情。他在房裡踱了幾步,臉色是蒼白,嘴角是簌簌地抖;然而此時他的心情已經不是單純的怨恨女兒敗壞了“門風”,而是帶幾分抱怨著女兒不善於利用她千金之體。這樣的辯解在他腦膜上來回了幾次:“既然她自己下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