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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太不應該了!”

桂長林跳起來喊,拳頭也伸出來了。王金貞趕快拉他的衣角。屠維嶽卻仰臉大笑,似乎沒有看見一個碗口大小的拳頭在他的臉前晃。這拳頭離屠維嶽的臉半尺左右就自己縮回去了,接著就是一聲恨恨的哼。屠維嶽也不笑了,依然是一點表情也沒有的冷靜的臉色,又像吐棄了什麼似的說道:“咄,你這光棍!那麼簡單!你難道不會想想工人們聽說薛寶珠得了升賞會發生什麼舉動?她們也要不平,群眾就會反轉來擁護姚金鳳。——”

“可是姚金鳳已經開除了,還要什麼擁護!”

“長林!慢點說難道不行?我不是早就說過三先生總要給人家公道?——你們現在應該就去活動,在我面前嚕嗦,一點用處也沒有。錢葆生的嘴巴,我們要公開的打他一次!你們要信任我是幫你們忙的!——明白了麼?去罷!”

屠維嶽說完,就拿起一張紙來,寫預定的佈告。

此時汽笛叫又響徹了全廠。女工們陸續進廠來了。車間裡人聲就像潮水一般洶湧起來,但這次的潮水卻不知不覺走進了屠維嶽佈置好的那一條路。

吳蓀甫從工廠出去就到了銀行公會。除了星期日是例外,他每天總到這裡吃午飯,帶便和朋友們碰碰頭。在愉快的應酬談笑中,他這頓午飯,照例要花去一小時光景。今天他走進了那華麗的餐室,卻是兜頭就覺得沉悶。今天和往常不同,沒有熟識的笑容和招呼紛然宣佈了他的進門。餐室裡原也有七八個人,可都是陌生面孔。有幾位夾在刀叉的叮噹聲中談著天氣,談著戰爭,甚至於跑狗場和舞女,顯出了沒有正經事可說,只能這麼信口開河地消磨了吃飯時的光陰。靠窗有三個人聚在一桌子,都是中年,一種過慣了吃租放債生活的鄉下財主的神氣滿面可掬,卻交頭接耳的悄悄地商量著什麼。吳蓀甫就在這三位的對面相距兩個桌子的地點揀定了自己的座位。

窗外依然是稠濃的半雨半霧,白茫茫一片,似乎繁華的工業的上海已經消失了,就只剩這餐室的危樓一角。而這餐室裡,卻又只有沒精打采沉湎於舞女跑狗的四五位新式少爺,三位封建的土財主,以及吳蓀甫,而這時的吳蓀甫卻又在三條火線的威脅下。

吳蓀甫悶悶地鬆一口氣,就吩咐侍者拿白蘭地,發狠似的接連呷了幾口。他夾在三條火線中,這是事實;而他既已絞盡心力去對付,也是事實;在勝負未決定的時候去懸想勝後如何進攻罷,那就不免太玄空,去籌劃敗後如何退守,或準備反攻罷,他目前的心情又不許,況且還沒知道究竟敗到如何程度,則將來的計畫也覺無從下手;因此他現在只能姑且喝幾口酒。他的心情有些像待決的囚犯了。

酒一口一口吞下去,心頭好像有點活潑起來了,至少他的聽覺復又異常銳敏;那邊交頭密語的三位中間有一位嗓子略高些,幾句很有背景的話便清清楚楚落進了吳蓀甫的耳朵:“到這地步,一不做二不休,我是打算拚一拚了!什麼勝仗,是多頭方面造謠。你知道趙某人是大戶多頭,他在那裡操縱市場!我就不信他有那樣的胃口吃得下!”

說這番話的人,側面朝著吳蓀甫,是狹長的臉,有幾莖月牙式的黃鬚。他的兩個同伴暫時都不出聲,一手托住下巴,一手拿著咖啡杯子出神。後來這兩位同時發言了,但聲音很小又雜亂,只從他們那神氣上可以知道他們和那位月牙須的人發生了爭論。這三位都是滾在公債投機裡的,而且顯然是做著空頭。

吳蓀甫看錶,到一點鐘只差十分。陸續有人進來,然而奇怪的是竟沒有一個熟人。他機械地運動著他的刀叉,心裡翻上落下的,卻只是那位月牙須狹長臉的幾句話。這是代表了多數空頭的心理麼?吳蓀甫不能斷定。但市場情形尚在互相擠軋,尚在混沌之中,卻已十分明白。他想到今天在此地所以碰不到熟人,也許原因就是為此。他一個人逗留在這裡沒有意思。於是他將菜盆一推,就想站起來走。不料剛剛抬起頭來,就看見前面走過兩個人,是熟面孔!一位是韓孟翔,交易所經紀人,而且是趙伯韜的親信,又一位便是李玉亭。

韓孟翔也已經看見吳蓀甫,便笑了一笑,走近來悄悄地說了一句:“相持不下,老趙發脾氣!”

“什麼——發脾氣?”

吳蓀甫雖然吃驚,卻也能夠趕快自持,所以這句問話的後半段便依然是緩和到不惹人注意。

“他,小魚不要,要大魚;寧可沒有!看罷,兩點鐘這一盤便見輸贏!”

韓孟翔還是低聲說,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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