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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激的時候也截然不同了!現在他有了“出路”。雖然是投降的出路,但總比沒有出路好多罷!
可是他這津津有味的瞑想突然被擾亂了。四小姐蕙芳像一個影子似的踅到他的面前,在相離三尺許的地方站住了,很惶惑不安似的對住他瞧。
“哦——四妹麼?你沒有出去?”
吳蓀甫確定了是真實的四小姐而不是他的幻覺的時候,就隨口問一句,頗有點不耐煩的神氣。
四小姐不回答,走到蓀甫旁邊的椅子裡坐定了,忽然嘆一口氣。蓀甫的眉頭立刻皺了一下,幾句嚴厲的話也已經衝到他嘴唇邊,但到底仍舊嚥了下去。他勉強笑了一笑,正想換用比較溫和的話,四小姐卻已經先開口:“三哥!過了爸爸的開喪,我打算仍舊回鄉下去!”
“什麼!要回鄉下去?”
吳蓀甫吃驚地說,臉色也變了。他真不懂四小姐為什麼忽然起這怪念頭,他的獰厲而驚愕的眼光釘住了四小姐那蒼白得可憐的面孔。四小姐低了頭,過一會兒,方才慢吞吞地回答:“我是一向跟爸爸在鄉下的,上海我住不慣——”
“兩個月住過了倒反覺得不慣了麼?哈哈!”
吳蓀甫打斷了四小姐的話,大聲笑了起來,覺得四小姐未免太孩子氣。可是他這猜想卻不對。四小姐猛抬起頭來,尖利地看著她的哥哥。她這眼光也就有幾分很像吳蓀甫下了決心時的眼光那麼威稜四射。她和她哥哥同稟著剛強的天性,不過在她這面是一向斂而不露。現在,她這久蘊的天性卻要噴發!
“不慣!住過了覺得不慣,才是真的不慣!也不是房子和吃食不慣,是另一種不慣,我說不明白!天天像做亂夢一樣,我心魂不定;可是天天又覺得太閒了,手腳都沒有個著落似的!我問過珊妹她們,都不是這樣的!想來就因為我是一向住鄉下,不配住在上海!”
四小姐例外地堅持她的意見,忽然眼眶紅了,滴下幾點眼淚來。
“哦——那麼,四妹……”
吳蓀甫沉吟著,說不下去;他的臉色異常溫和了。雖然他平日對待弟妹很威嚴,實在心裡他是慈愛的,他常常想依照他自己認為確切不移的原則替弟妹們謀取一生的幸福,所以現在聽得四小姐訴說了生活的苦悶,他也就如同身受那樣難過,可是企業家的他,不能瞭解少年女郎的四小姐那種複雜的心靈上的變化和感情上的衝突!
四小姐卻就敏感得多。蓀甫那溫和的臉色使她驀地感到了久已失去了的慈母的撫愛。這是十多年來第一次感到罷?她隨侍老太爺十年之久,也不曾感到過這樣溫暖的撫愛。老太爺對待她始終就像一位傳授道法的師傅,他們父女中間的內心生活是非常隔膜的,而現在,四小姐從哥哥那裡得到這意外的慰藉,她的少女的舌頭就又更加靈活起來。
“三哥!我剛到上海的時候,只覺得很膽小;見人,走路,都有一種說不出的畏怯。現在可不是那樣了!現在就是總覺得太悶太閒;前些時,嫂嫂教我打牌,可是我馬上又厭煩了。我心裡時常暴躁,我心裡像是要一樣東西,可是又不知道到底要的是什麼!我自己也不明白我要些什麼;我就是百事無味,心神不安!”
“那麼,你是太沒有事來消磨工夫罷?那麼,四妹,你今天為什麼不跟嫂嫂一塊兒去散散心呢?”
吳蓀甫的臉色更加溫和了,簡直是慈母的臉;可是他的企業家的心卻也漸漸有點不耐煩。
“我不想出去——”
四小姐輕聲回答,籲一口氣,就把餘下的話都縮住了,往肚子裡咽。無論如何,哥哥總是哥哥,況又是一向嚴厲的哥哥,有些複雜的女孩兒家的心情,她不好對這位哥哥講。她低下了頭,眼眶裡又潮溼了;她眼前忽然浮起了幻象:一對青年男女,好像就是林佩珊和杜新籜罷,很自然地談笑戲謔。她覺得那是很愜意的,然而她是孤單,並且她心裡有一根線,不知道什麼時候生根在那裡的一根線,總牽住了她,使她不能很自然地和接近她的男子談笑。她恨這根線,然而她又無法拔去這根線!她就是被這樣感情上的矛盾衝突所磨折!她想躲避,眼不見,心不亂!可是她這樣的苦悶卻又無處可以告說。她咬一下嘴唇,再抬起頭來,毅然說:“三哥!我自己曉得,只有到鄉下去的一法!也許還有別的法子,可是我現在想得起來的,只有到鄉下去這個法子了!
再住下去,我會發狂的!三哥!會發狂的!“
“哎,哎!真是奇怪!”
“我自己也知道太奇怪,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麼——”
“沒有什麼的!再住住就好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