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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鐘光景,天下雨了。這是斜腳雨。吳公館裡的男女僕人亂紛紛地把朝東的窗都關了起來。四小姐臥房裡一對窗也是受雨的,卻沒有人去關。雨越下越大,東風很勁,雨點煞煞煞地直灑進那窗洞;窗前桌子上那部名貴的《太上感應篇》浸透了雨水,夾貢紙上的朱絲欄也都開始漶化。宣德香爐是滿滿的一爐水了,水又溢位來,淌了一桌子,浸蝕那名貴的一束藏香;香又溶化了,變成黃蠟蠟的薄香漿,慢慢地淌到那《太上感應篇》旁邊。
這雨也把遊玩的人們催回家來。吳少奶奶是第一個。因為雨帶來了涼意,少奶奶一到了家就換衣服。接著是林佩珊一個人回來了。她的紗衣總有四成溼,可是她不管,跑到樓上就闖進了四小姐的臥室。
看明白只有那斜腳雨是這臥室的主人翁時,林佩珊就怔住了。她伸一下舌頭,轉身就跑,三腳兩步,就跳進了她姐姐的房裡,忽然笑得肚子痛,說不出話來。
吳少奶奶是看慣她妹子的憨態的,也就不以為奇,兀自捧著一杯茶在那裡出神。
房裡稍覺陰暗。驟雨打著玻璃窗,忒忒地響,園子裡來了吳蓀甫的汽車叫。林佩珊笑定了,就踅到吳少奶奶身邊悄悄地問道:“阿姐,你知道我們這裡出了新聞麼?你知道蕙芳四姐到哪裡去了?”
吳少奶奶似乎一驚,但立即又抿著嘴微笑,以為佩珊又在那裡淘氣撒謊。
“我剛才見過她。在麗娃麗妲看見了她!——”
吳少奶奶卻笑出聲來了,以為一定又是佩珊撒謊逗著玩笑。她瞅了她妹子一眼,隨手放下了那茶杯。
“不騙你!是真的!可是下了雨,大家全回來了,她卻沒有回來!她房裡是一房間的水了!”
林佩珊銳聲叫著,忽然又曲倒了身子狂笑。吳少奶奶覺得妹子的開玩笑太過火了,皺一下眉頭,正想說她幾句,忽然房門一響,吳蓀甫滿臉怒容,大踏步進來,劈頭第一句就是:“佩瑤!怎麼四妹跑走了你簡直不知道?”
這是聲色俱厲的呵斥了。吳少奶奶方始知道妹子並沒開玩笑,但對於吳蓀甫的態度也起了反感,她霍地站了起來,就冷冷地回答道:“她又不是犯人,又沒交代我看守她;前幾天她發怪脾氣,大家都勸她出去逛逛,你們還抱怨我平常出去不邀她;今天她自己到麗娃麗妲去逛一回,你倒又來大驚小怪罵別人了!”
“那麼你知道她出去的,為什麼你不攔住她,要她等我回來了再走呢?”
“噯,噯,真奇怪!我倒還沒曉得你不許她出去呀!況且她出去的時候,我也不在家;是阿珊看見她在麗娃麗妲。阿珊,可不是麼?”
“咄!誰說不許她出去逛逛!可是她現在逃走了!‘逃走!’聽明白了麼?你看這字條!”
吳蓀甫咆哮著,就把一個紙團擲在少奶奶眼前。這是用力的一擲。那紙團在桌子上反跳起來,就掉在地下了。吳少奶奶把腳尖去撥一下,卻也不去拾來看;她的臉色變了,她猛可地猜疑到剛才佩珊笑的蹊蹺,敢怕是她看見四小姐和什麼男子在麗娃麗妲?而現在四小姐又“逃走”了!這一切感想都是來的那麼快,沒有餘閒給少奶奶去判斷;她本能地再看著地下,想找那紙團。可是佩珊早就拾在手裡,而且展開來了。寥寥的三行字,非常秀媚的《靈飛經》體,確是四小姐的親筆。
“那麼,阿素來的時候,佩瑤,你已經出去了麼?我想這件事都是阿素的花頭!”
吳蓀甫說這話時的神情和緩些了。但驀地又暴躁起來,劈手從少奶奶手裡奪過那字條來,很仔細地再看著。少奶奶反倒心安些了,退一步坐在沙發裡,就溫柔地說道:“這麼一點事何必動火喲!不過四妹也古怪,一忽兒要做坐關和尚,一忽兒又要去讀書,連家裡都不肯住,倒去住什麼七顛八倒的女青年會寄宿舍——”
“可不是!她要讀書,只管對我說好了,難道我不准她麼?何必留一個字條空身走,好像私逃!就是要先補習點功課,家裡不好補習麼?沒有先生,可以請。跟阿素去補習?阿素懂得什麼!”
“隨她去罷。過幾天她厭了,自然會回來的!”
看見吳蓀甫那一陣的暴怒已經過去,少奶奶又婉言勸著。
林佩珊也插進來說:“我碰到四姐和素素的時候,四姐和平常一樣,不多說話。素素也沒說起這樁事。光景是後來談得高興,就一塊兒走了。
不過前回覺得四姐很固執,現在卻知道她又十分心活!“
吳蓀甫點著頭,不再說什麼,卻揹著手在房裡踱,似乎還不肯放開,還在那裡想辦法。他現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