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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但在於我,卻是一種巨大的心理負擔。這麼多官員齊聚荊州,就其接待問題對荊州府衙造成多大的負擔?這還是小事,更重要的是耽誤了政事。倘若這時候哪裡發生了大事,而因沒有官員把持掌握而釀出禍端,我張居正豈不成了千古罪人?有鑑於此,今日會葬完畢,明兒一早你們三位帶頭離開荊州各自回衙,並請你們轉告所有會葬官員,都要即刻登程,任何人不得耽擱。這是不穀今天要講的頭等大事,拜託三位務必執行。”
張居正說話時神色嚴峻,三位官員知道他絕不是說客套話,因此都慌忙表態:
“遵首輔明示,卑職們明日一早離開。”
“如此甚好,”張居正鬆了一口氣,又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陳撫臺說,合省重要官員全都來了?”
“是……”陳瑞稍愣了愣,又答道,“不過,還是有一個未曾前來。”
“誰呀?”
“襄陽府巡按御史趙應元。”
“啊?到底還是有一個不隨俗流,”張居正眼波一閃,又問,“如果不穀記得不錯,這趙應元的襄陽巡按,還是待候吧。”
“是,”陳瑞小心翼翼回答,“趙應元託襄陽知府帶了一封手札給我,說是他因病不宜出行,故不能來荊州參加張老太爺的會葬,要告假。”
“原來如此……”
張居正還欲說什麼,卻見張居謙進來稟告說下葬的時辰已到。他遂站起身來扯了扯孝服,出門向墓井旁走去。
欽天監風水師為張文明選擇的入土安斂的吉辰是下午未時。墓井從正月元宵節後開始挖鑿修築,數百民佚耗時近三個月,如今早已修好:遠看是一座碩大的土堆,四周砌了花崗石圍牆,前面的神道青磚鋪地,兩邊的石人石馬都已各就各位,神道連線墓穴的地方,是一條長約十幾丈的坑道。張文明的楠木棺材就停在坑道口上,只等時辰一到,民佚就把棺材抬人墓井中安放,然後再將這坑道掩土平整,葬儀就算結束。
張居正一行剛到坑道口楠木棺材前站定,忽聽得近處什麼地方傳來“嗵、嗵、嗵”三聲炮響,這是報告吉辰已到。本來還有些喧鬧的現場,突然間變得鴉雀無聲。這太暉山地形開闊,土阜下面的曠地上可以容納數千人,如今已是塞得滿滿囤囤的。曠地四周站滿了擔任警戒的軍士,在警戒線之外,更是裡三層外三層地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孝子如潮哭聲震野.幡旗簇擁旌表如雲:如此盛大的葬禮,荊州府的百姓,就是從上十八輩兒數下來,也沒有誰開過這等眼界。除了嘖嘖稱奇,還是嘖嘖稱奇。
說怪也怪,卻說炮響之後,本是響晴響晴的天,忽忽兒就起了烏雲。張居正抬頭一看,正好有一隊雨燕橫過頭頂,它們盤旋著,嗚叫著,愈來愈強的南風將它們遠遠推去。破絮般的鉛雲越壓越低,雲的穹窿裡,彷彿有黑厲厲的山鬼鼓翼而來。張居正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心中忖道:“如此幽冥景象,天道不虛啊!”一語未了,早有執行官“瞠”的一聲敲響銅鑼,接著響亮喊起:
“恭送封君入冥宮——”
喊聲一停,早有侍者將一碗還是溫熱的雄雞血遞到張居正手中。楚地風俗,為死者封墓之前,須得先將雄雞血灑於墓道中,其意是祛邪,靈魂安息於此,不至於有雜神擾亂。灑雞血者,必定是死者的至親之人。張居正作為長子,擔此重任責無旁貸。他接過雞血碗,走在楠木棺材前面,一路把雞血灑到墓井口。當最後一滴血灑落地上,他按規矩將大磁碗猛力擲向棺蓋擊碎,隨著這一聲碎響,執事官又高聲唱道:
“拜送封君——“
這聲音雄壯又有些淒涼,曠地上數千名披麻戴孝的官吏以及張府遠近親疏各房親戚,一下子像是暴風吹過的幼樹一般,齊刷刷跪伏下去。
“一拜——”
所有白色的孝帽都貼在地上,像一團團放大了的白色菊花,一齊朝著墓道口搖曳。
“二拜——”
“拜”字餘音尚在耳邊繚繞,平空突然響起一聲石破天驚的沉雷,接著豆粒大的雨點噼裡啪啦猛砸下來。
“三拜——”
風聲、雨聲,被吹拂著的旗聲,被撕裂著的幡聲,襯映著曠野上這一大片跪伏的白色身軀,顯得是那樣的肅穆、冷峻。
灑完雞血後,張居正退回到坑道口跪伏在地。三拜完畢,他仍長跪不起,淚水和著雨水在他瘦長的面頰上流淌,楠木棺材人穴後已經安置妥當.佚役們都退了出來。數十把鐵鏟都一同揚起,往坑道里填土=就在這一刻,張居正忽然意識到這是他最後一次為父親盡孝:去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