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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好苦的孩子啊!”說著,不覺流下淚來。這眼淚煞是作怪,這一流開了頭,便止不住了。兩個孩子見我哭了,也就譁然大啼。登時惹得滿屋子的人一齊大哭,連那弓兵都在那裡擦眼淚。哭夠多時,還是那弓兵把家人勸住了,又提頭代我說起要帶兩個孩子回去的話。馬茂林沒甚說得,只有那姥姥和舅太太不肯;後來說得舅太太也肯了,姥姥依然不肯。
追冬日子短得很,天氣已經快斷黑了。舅太太又去張羅晚飯,炒了幾個雞蛋,烙了幾張餅,大家圍著糊里糊塗吃了,就算一頓。這是北路風氣如此,不必提他。這一夜,我帶著兩個兄弟,問長問短,無非是哭一場,笑一場。
到了次日一早,我便要帶了孩子動身,那姥姥又一定不肯。說長說短,說到中午時候,他們又拿出面飯來吃,好容易說得姥姥肯了。此時已是擠滿一屋子人,都是鄰居來看熱鬧的。我見馬家實在窮得可憐,因在馬包裡,取出那包碎紋銀來,也不知那一塊是輕的是重的,生平未曾用過戥子,只揀了一塊最大的遞給茂林道:“請你代我買點東西,請姥姥他們吃罷。”茂林收了道謝。我把銀子包好,依然塞在馬包裡。舅太太又遞給我一個小包裹,說是小孩子衣服,我接了過來,也塞在馬包裡,車伕提著出去。我抱了魁哥兒,弓兵抱了祥哥兒,辭別眾人,一同上車。兩個小孩子哭個不了,他的姥姥在那裡倚門痛哭,我也禁不住落淚。那舅太太更是“兒啊肉啊”的哭喊,便連趕車的眼圈兒也紅了。那哭聲震天的光景,猶如送喪一般。外面看的人擠滿了,把一條大路緊緊的塞住,車子不能前進。趕車的拉著牲口慢慢的走,一面嘴裡喊著“讓,讓,讓,讓啊,讓啊”!才慢慢的走得動。路旁看的人,也居然有落淚的。走過半里多路,方才漸漸人少了。我在車上盤問祥哥兒,才知道那老姥姥是他姥姥的娘,今年一百零四歲,只會吃,不會動的了。在車上談談說說,不覺日已沉西。今天這兩匹牲口煞是作怪,只管走不動,看看天色黑下來了,問問程途,說還有二十多里呢。忽然前面樹林子裡,一聲嘯響,趕車的失聲道:“罷了!”弓兵連忙抱過魁哥兒,跳下車去道:“少爺下來罷,好漢來了。”我雖未曾走過北路,然而“響馬”兩個字是知道的,但不知對付他的法子。看見弓兵下了車,我也只得抱了祥哥兒下來。趕車的仍舊趕著牲口向前走。走不到一箭之地,那邊便來了五六個彪形漢子,手執著明晃晃的對子大刀;奔到車前,把刀向車子裡一攪,伸手把馬包一提,提了出來便要走。此時那弓兵和趕車的都站在路旁,行所無事,任其所為。我見他要走了,因向前說道:“好漢,且慢著。東西你只管拿去。內中有一個小包裹,是這兩個小孩子的衣服,你拿去也沒用,請你把他留了,免得兩個孩子受冷,便是好漢們的陰德了。”那強盜果然就地開啟了馬包,把那小包裹提了出來,又開啟看了一看,才提起馬包,大踏步向樹林子裡去了。我們仍舊上車前行。那弓兵和那趕車的說起:“這一夥人是從赤屯跟了來的,大約是瞥見那包銀子之故。”趕車的道:“我和你懂得規矩的。我很怕這位老客,他是南邊來的,不懂事,鬧出亂子來。”我道:“鬧甚麼亂子呢?”弓兵道:“這一路的好漢,只要東西,不傷人。若是和他爭論搶奪,他便是一刀一個!”我道:“那麼我問他討還小孩子衣服,他又不怎樣呢?”趕車的道:“是啊,從來沒聽見過遇了好漢,可以討得情的。”一路說著,加上幾鞭,直到定更時分,方才趕回汶水橋。
正是:只為窮途憐幼稚,致教強盜發慈悲。未知到了汶水橋之後,又有何事,且待下回再記。
第一百八回 負屈含冤賢令尹結果 風流雲散怪現狀收場
我們趕回汶水橋,仍舊落了那個店。我仔細一想,銀子是分文沒有了,便是鋪蓋也沒了。取過那衣箱來翻一翻,無非幾件衣服。計算回南去還有幾天,這大冷的天氣,怎樣得過?翻到箱底,卻翻著了四塊新板洋錢,不知是幾時,我愛他好玩,把他收起來的。此時交代店家弄飯。那弓兵還在一旁。一會兒,店家送上些甚麼片兒湯、烙餅等東西,我就讓那弓兵在一起吃過了。我拿著洋錢問他,這裡用這個不用。弓兵道:“大行店還可以將就,只怕吃虧不少。”我道:“這一趟,我帶的銀子一起都沒了,辛苦你一趟,沒得好謝你,送你一個頑頑罷。”弓兵不肯要。我再四強他,說這裡又不用這個的,你拿去也不能使用,不過給你頑頑罷了,他才收下。
我又問他這裡到蒙陰有多少路。弓兵道:“只有一天路,不過是要趕早。少爺可是要到那邊去?”我道:“你看我錢也沒了,鋪蓋也沒了,叫我怎樣回南邊去?蒙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