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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苟才沒甚大病,不過仍是怔忡氣喘罷了。繼之見面之下,只得說端甫這個人,是有點脾氣的,偶然遇了有甚不如意的事,莫說請出門,就是到他那裡門診,他也不肯診的,說是心緒不寧,恐怕診亂了脈,誤了人家的事。苟才道:“這個倒好,這種醫生才難得呢。等他心緒好了再請他。”說話時,苟才兒子龍光走進來,和繼之請過安,便對苟才道:“前天那個人又來了,在那屋裡等著,家人們都不敢來回。”苟才道:“你在這裡陪著吳老伯。”又對繼之道:“繼翁請寬坐,我去去就來。”說罷,自出去了。
繼之不免和龍光問長問短,又問公館裡有幾位老夫子及令親。龍光道:“從前人多,現在只有帳房先生丁老伯、書啟老夫子王老伯;至於舍親等人,早年就都各回旗去了。此刻沒有甚麼。”繼之忽然心中一動道:我何妨設一個法,試探試探他看呢?因問道:“尊大人的病,除了咳喘怔忡,還有甚麼病?近來請那一位先生?”龍光道:“一向是請的老伯所薦的王端甫先生。這兩天請他,不知怎的,王先生不肯來了。昨天今天都是請的朱博如先生。”繼之道:“是那一位薦的?”龍光道:“沒有人薦的,不過在報上看見告白,請來的罷了。老伯有甚朋友高明的,務求再薦一兩個人,好去請教請教,也等家父早日安痊。”繼之又想了一想道:“尊大人這個病是不要緊的,不過千萬不要吃錯了東西。據我聽見的,這個咳喘怔忡之症,最忌的是鮑魚。”龍光道:“什麼鮑魚?”繼之道:“就是海味鋪裡賣的鮑魚,還有洋貨鋪子裡賣那個東洋貨,是裝了罐子的。這東西吃了,要病勢日深的。”剛說完了話,苟才已來了。龍光站起來,俄延了一會,就去了。
繼之和苟才略談了一會,也就辭回號裡,對我們眾人談起朱博如來。管德泉道:“朱博如,這個名字熟得很,是在那裡見過的。”金子安道:“就是甚麼兼精辰州符,失物圓光的那個,天天在報上上告白的,還有誰!”德泉道:“哦!不錯了。然而苟觀察何以請起這種醫生來?”繼之道:“他化了錢,自然是愛請誰請誰,誰還管得了他。我不過是疑心端甫那句說話。他家裡說共一個兒子,一個帳房,一個書啟,是那個要弄死他?這件事要做,只有兒子做。說起憤世嫉俗的話來,自然處處都有梟獍;但是平心而論,又何必人人都是梟獍呢?何況龍光那孩子,心裡我不得而知;看他外貌,不象那樣人。我今天已下了一個探聽的種子,再過幾天,就可以探聽出來了。”我道:“怎麼探聽有種子的?”繼之道:“你且不要問,你記著,下一個禮拜,提我請客。”我答應了。
光陰似箭,轉瞬又過了一禮拜了。繼之便叫我寫請客帖子,請的苟才是正客,其次便是王端甫,餘下就是自己幾個人。並且就請在自己號裡,並不上館子。下午,端甫先來,問起:“請客是甚意思,可是又要我和苟觀察診脈?”繼之道:“並不,我並且代你辯得甚好的。你如果不願意,只說自己這兩天心緒不寧。向來心緒不寧,不肯替人診脈的就是了。”不多一會,苟才也來了。大家列坐談天。苟才又央及端甫診脈。端甫道:“診脈是可以,方子可不敢開,因為近來心緒不寧,恐怕開出來方子不對。”苟才道:“不開方不要緊,只要賜教脈象如何?”端甫道:“這個可以。”苟才便坐了過來,端甫伸出三指,在苟才兩手上診了一會道:“脈象都和前頭差不多,不過兩尺沉遲一點,這是年老人多半如此,不要緊的。”苟才道:“不知應該吃點甚麼藥?”端甫道:“這個,實在因為心緒不安,不敢亂說。”苟才也就罷了。
一會兒,席面擺好了,繼之起身把盞讓坐。酒過三巡,上過魚翅之後,便上一碗清燉鮑魚。繼之道:“這是我這個廚子拿手的一樣精品。”說罷,親自一一敬上兩片。苟才道:“可惜這東西,我這兩天吃的膩了。”繼之聽了,顏色一變,把筷子往桌上一擱。苟才不曾覺著;我雖覺著了,因為繼之此時,尚沒有把對龍光說的話告訴我,所以也莫名其妙。因問苟才道:“想來是頓頓吃這個?”苟才道:“正是。因為那醫生說是要多吃鮑魚才易得好,所以他們就頓頓給我這個吃。”端甫道:“據《食物本草》,這東西是滋陰的,與怔忡不寐甚麼相干!這又奇了!”
繼之問苟才道:“公子今年貴庚多少了?”苟才道:“二十二歲了。”繼之道:“年紀也不小了,何不早點代他弄個功名,叫他到外頭歷練歷練呢?”苟才道:“我也有這個意思,並且他已經有個同知在身上。等過了年,打算叫他進京辦個引見,好出去當差。”繼之道:“這又不是揀日子的事情,何必一定要明年呢?”苟才笑道:“年裡頭也沒有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