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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稱心,所以留他在這裡住下。這是我一片好心,難道怎樣了他麼!“我笑道:”我也不過說說罷了,難道我不知道他離不了你。“慧卿笑道:”我說你不過。“
正說話時,外面報客來,大家定神一看,卻是祥雲甫。招呼坐定,便走近稚農身邊,附著耳要說話。我見此情形,便走到西面房裡,去看繆、計二人。只見另有一個人,拿了許多裙門、裙花、挽袖之類,在那裡議價,旁邊還堆了好幾匹綢縐之類。我坐了一會,也不驚動稚農,就從這邊走了。從此我三天五天,總來看看他。此時他早已轉了醫生,大劑參、茸、鎖陽、肉蓯蓉專服下去。確見他精神好了許多,只是比從前更瘦了,兩顴上現了點緋紅顏色。如此,又過了半個多月。
一天,我下午無事,又走到慧卿處,卻不見了稚農。我問時,慧卿道:“回棧房去了。”我道:“為甚麼忽然回去了呢?”慧卿道:“他今天早起,病的太重了!他兩個朋友說在這裡不便當,便用轎子抬回去了。”我心中暗想,莫非端甫的說話應驗了。我回號裡,左右要走過大馬路,便順到天保棧一看。他已經不住在樓上了,因為扶他上樓不便,就在底下開了個房間。房間裡齊集了七八個醫生,繆、計二人忙做一團。稚農仰躺在床上,一個家人在那裡用銀匙灌他吃參湯。我走過去望他,他看了我一眼,微微點了點頭。眾醫生在那裡七張八嘴,有說用參的,有說用桂的。我問法人道:“我前天看他還好好的,怎麼變動起來?”法人道:“今天早起,天還沒亮,忽然那邊慧卿怪叫起來。我兩個衣服也來不及披,跑過去一看,只見他直挺挺的躺在地下。連忙扶他起來,躺在醉翁椅上,話也不會說了。我們問慧卿是怎生的。他說:”起來小便,立腳不穩,栽了一交,並沒甚事。近來常常如此的,不過一攙他就起來,今天攙了半天攙他不動才叫的。‘我們沒了主意,薑湯、參湯,胡亂灌救。到天色大亮時,他能說話了,自己說是冷得很。我們要和他加一床被窩,他說不是,是肚子裡冷。我伸手到他口邊一摸,誰知他噴出來的氣,都是冷的。我才慌了,叫人背了他下樓,用轎子抬了回來。“我道:”請過幾個醫生?吃過甚麼藥了?“法人道:”今天的醫生,只怕不下三四十個了。吃了五錢肉桂下去,噴出氣來和暖些。此刻又是一個醫生的主意,用乾姜煎了參湯在那裡吃著。“說話時,又來了兩個醫生,向法人查問病情。我便到床前再看看,只見他兩顴的紅色,格外利害,才悟到前幾天見他的顏色是個病容。因問他道:”此刻可好點?“稚農道:”稍為好點。“我便說了聲”保重“,走了回去。和繼之說起,果然不出端甫所料,陳稚農大約是不中用的了。
到了明天早起,他的報喪條已經到了,我便循著俗例,送點蠟燭、長錠過去。又過了十來天,忽然又送來一份訃帖,封面上刻著“幕設壽聖庵”的字樣。便抽出來一看,訃帖當中,還夾了一扣哀啟。及至仔細看時,卻不是哀啟,是個知啟。此時繼之在旁邊見了道:“這倒是個創見。誰代他出面?又‘知’些甚麼呢?”我便攤開了,先看是甚麼人具名的,誰知竟是本地印委各員,用了全銜姓名同具的,不禁更覺奇怪。及至看那文字時,只看得我和繼之兩個,幾乎笑破了肚子!你道那知啟當中,說些甚麼?且待我將原文照寫出來,大家看看,其文如下:稚農孝廉,某某方伯之公子也。生而聰穎,從幼即得父母歡;稍長,即知孝父母,敬兄愛弟。以故孝弟之聲,聞於閭里。方伯歷仕各省,孝廉均隨任,服勞奉養無稍間,以故未得預童子試。某科,方伯方任某省監司,為之援例入監,令回籍應鄉試。孝廉雅不欲曰:“科名事小,事親事大,兒不欲暫違色笑也。”方伯責以大義,始勉強首塗。榜發,登賢書。孝廉泣曰:“科名雖僥倖,然違色笑已半年餘矣。”其真摯之情如此。越歲,入都應禮闈試,沿途作《思親詩》八十章,一時傳誦遍都下,故又有才子之目。及報罷,即馳驛返署,問安侍膳,較之夙昔,益加敬謹。語人曰:“將以補前此之闕於萬一也。”
以故數年來,非有事故,未嘗離寢門一步。去秋,其母某夫人示疾,孝廉侍奉湯藥,衣不解帶,目不交睫者三閱月。及冬,遭大故。孝廉慟絕者屢矣,賴救得蘇,哀毀骨立。潛告其兄曰:“弟當以身殉母,兄宜善自珍衛,以奉嚴親。”兄大驚,以告方伯,方伯復責以大義,始不敢言,然其殉母之心已決矣。故今年稟於方伯,獨任奉喪歸裡,沿途哀泣,路人為之動容。甫抵上海,已哀毀成病,不克前進。奉母夫人柩,暫厝於某某山莊。己則暫寓旅舍,仍朝夕扶病,親至厝所哭奠,風雨無間,家人苦勸力阻不聽也。至某月某日,竟遂其殉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