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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聽得我咬著牙,揹著臉,在那裡忍笑。忽然又一個道:“我今日看見一張顏魯公的墨跡,那骨董掮客要一千元。字寫得真好,看了他,再看那石刻的碑帖,便毫無精神了。”一個道:“只要是真的,就是一千元也不貴,何況他總還要讓點呢。但不知寫的是甚麼?”那一個道:“寫的是蘇東坡《前赤壁賦》。”這一個道:“那麼明日叫他送給我看。”我方才好容易把笑忍住了,忽然又聽了這一問一答,又害得我咬牙忍住;爭奈肚子裡偏要笑出來,倘再忍住,我的肚腸可要脹裂了。姓賈的便道:“你們都不必談古論今,趕緊分了韻,作竹湯餅會詩罷。”玉生道:“先要擬定了詩體才好。”姓梅的道:“只要作七絕,那怕作兩首都不要緊。千萬不要作七律,那個對仗我先怕:對工了,不得切題;切了題,又對不工;真是‘吟成七個字,捻斷幾根髭’呢。”我戲道:“怕對仗,何不作古風呢?”姓梅的道:“你不知道古風要作得長,這個竹湯餅是個僻典,哪裡有許多話說呢。”我道:“古風不必一定要長,對仗也何必要工呢。”姓梅的道:“古風不長,顯見得肚子裡沒有材料;至於對仗,豈可以不工!甚至杜少陵的‘香稻啄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我也嫌他那‘香’字對不得‘碧’字,代他改了個‘白’字。海上這一般名士哪一個不佩服,還說我是杜少陵的一字師呢。”忽然一個問道:“前兩個禮拜,我就託你查查杜少陵是甚麼人,查著了沒有?”姓梅的道:“甚麼書都查過,卻只查不著。我看不必查他,一定是杜甫的老子無疑的了。”那個人道:“你查過《幼學句解》沒有?”姓梅的撲嗤一聲,笑了出來道:“虧你只知得一部《幼學句解》!我連《龍文鞭影》都查過了。”我聽了這些話,這回的笑耍�紋疽а第三十六回 阻進身兄遭弟譖 破奸謀婦棄夫逃
我從前在南京接過一回家鄉的電報,在上海接過一回南京的電報,都是傳來可驚之信,所以我聽見了“電報”兩個字,便先要吃驚。此刻聽說南京有了電報,便把我一肚子的笑,都嚇回去了。匆匆向玉生告辭。玉生道:“你有了正事,不敢強留。不知可還來不來?”我道:“翻看了電報,沒有甚麼要緊事,我便還來;如果有事,就不來了。客齊了請先坐,不要等。”說罷,匆匆出來,叫了車子回去。
入門,只見德泉、子安陪侶笙坐著。我忙問:“甚麼電報?可曾翻出來?”德泉道:“哪裡是有甚麼電報。我知道你不願意赴他的席,正要設法請你回來,恰好蔡先生來看你,我便撒了個謊,叫人請你。”我聽了,這才放心。蔡侶笙便過來道謝。我謙遜了幾句,又對德泉道:“我從前接過兩回電報,都是些惡訊息,所以聽了電報兩個字,便嚇的魂不附體。”德泉笑道:“這回總算是個虛驚。然而不這樣說,怕他們不肯放你走。”我道:“還虧得這一嚇,把我笑都嚇退了。不然,我進了一肚子的笑,又不敢笑出來,倘使沒有這一嚇,我的肚子只怕要迸破了呢。”侶笙道:“有甚麼事這樣好笑?”我方把方才聽得那一番高論,述了出來。侶笙道:“這班人可以算得無恥之尤了!要叫我聽了,怒還來不及呢,有甚麼可笑!”我道:“他平空把李商隱的玉溪生送給杜牧,又把牧之的樊川加到老杜頭上,又把少陵、杜甫派做了兩個人,還說是父子,如何不好笑。況且唐朝顏清臣又寫起宋朝蘇子瞻的文章來,還不要笑死人麼。”侶笙笑道:“這個又有所本的。我曾經見過一幅《史湘雲醉眠芍藥裀圖》,那題識上,就打橫寫了這九個字,下面的小字是‘曾見仇十洲有此粉本,偶背臨之’。明朝人能畫清朝小說的故事,難道唐朝人不能寫宋朝人的文章麼。”子安道:“你們讀書人的記性真了不得,怎麼把古人的姓名、來歷、朝代,都記得清清楚楚的?”我道:“這個又算甚麼呢。”侶笙道:“索性做生意人不曉得,倒也罷了,也沒甚可恥。臂如此刻叫我做生意,估行情,我也是一竅不通的,人家可不能說我甚麼。我原是讀書出身,不曾學過生意,這不懂是我分內的事。偏是他們那一班人,胡說亂道的,鬧了個斯文掃地,聽了也令人可惱。”
我又問起秋菊的事。侶笙道:“已和內人說定,擇人遣嫁了。可笑那王大嫂,引了個阿七媽來,百般的哭求,求我不要告他。我對他說,並不告他。他一定不信,求之不已,好容易才打發走了。我本來收了攤就要來拜謝,因為白天沒有工夫,卻被他纏繞的耽擱到此刻。”
我道:“我們豁去虛文,且談談正事。那阿七媽是我嚇唬他的,也不必談他。不知閣下到了上海幾年,一向辦些甚麼事?這個測字攤,每天能混多少錢?”侶笙道:“說來話長。我到上海有了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