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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此話,大久保忠鄰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和正信都以為十兵衛定然會激動不已,連連叩謝。然而十兵衛聽了家康之言,卻一臉沮喪,低聲哭泣起來。這並非喜極而泣,而是因為緊張的心情一下放鬆,像一個精疲力竭的孩子落淚。
“十兵衛!”家康語氣甚是嚴厲,“信玄公和已故太閣大人都是被你既投既拒,你這善變的牆頭草,總有一日也會厭棄德川家康!但,你別想能活到那個時候。”
“是……小人明白。”
“既明白,就休要再哭哭啼啼。所謂正義,並非你想象中那塊研磨得光滑閃光的寶石,倘若如此,便不會有人費盡周折去尋它了。正義往往深藏於汙淖之中。家康會時時刻刻看著你行事。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你要以石心鐵志去為我尋求那塊寶石,明白嗎?”
正信和忠鄰均屏住了呼吸。自關原合戰以來,家康從未對誰這般嚴厲地說過話。二人心中納悶,是什麼激怒了主公?莫非是十兵衛未因得以出仕而表示感激之情,讓主公感到不悅?十兵衛的舉動確實異常,甚至有些狂妄自大。他並不一一指出尚在人世之人,而是搬出日蓮大聖人,實在有些脫離常規——家康年輕時,曾因領內信徒暴動而束手無策。即便如此,從主公口中吐出“你死我活”這等話,也過於出人意料。對方不過一介山師,何需出此言?
然而聽到這一聲斷喝,十兵衛卻突然來了精神,表情也生動起來。他猛地端正了姿勢,雙眼炯炯有神看著家康,頓首叩拜:“遵命!”
“明白了?”
“小人明白。小人時刻銘記在心。”
“剛才看你因得以出仕而面露疲憊之色,才給你些鼓舞。獅子即使在捕捉兔子時,也會全力以赴,人往往會忘記這些。”
“是!”
“若是忘記了,在主君之位上乃是一日也待不下去。即便有幾萬幾十萬的家臣,亦是和他們每一人都在進行你死我活的對決,我若有一點點疏忽,便會失人信任,被人小瞧。”
家康似不僅是對十兵衛說,也說給忠鄰聽。忠忙道:“大人有理。”
“說話別這麼輕率,忠鄰。”
“是!”
“哈哈。我並非在責備你。通常敗家之人,往往對家臣疏忽大意。十個家臣當中,若有一二個開始蔑視主君,便可認為乃敗家先兆。”
“是!”
“若是有三五個家臣如此,就非人力可以挽回了。因此,防止這種人出現乃是關鍵。然而這既不能透過訓斥,也不能依靠威嚴。你死我活乃是世道本來面目,必須時時刻刻銘記於心,嚴格要求自己,磨鍊自身,以免被人輕視。”說到這裡,家康頓了頓,對跪在地上、兩眼炯炯有神的十兵衛厲聲道,“十兵衛!”
十兵衛大聲回道:“在。”
“你可與德川家康一較勝負嗎?”
“可。”
“我曾起用過一個像你這般的人。”
“哦?”
“他叫大賀彌四郎。後來,我的領民用竹鋸割下了他的首級。”
正信和忠鄰驚訝得雙肩顫抖。既決定起用此人,為何偏偏提起彌四郎?大賀彌四郎乃是自家康回岡崎以後,唯一背叛之人。
二人心中正這樣想,家康又說出一句,忠鄰頓時面無血色。“忠鄰,那人便是令尊所薦。”
“聽說是如此。
“你有所不知。那人其實確有些過人之處,我才把他從一個雜役破格提拔。然而,他卻因此驕傲自大,最後竟欲謀叛。”
本多正信暗暗看了十兵衛長安一眼。然而奇怪的是,十兵衛依然往前探出身子,眼睛炯炯有神。“恕小人冒昧,大人說的這個大賀彌四郎,小人也曾聽人說過。”
“哦?”
“聽說彌四郎的妻小被處死於念志原。”
“是。依例,謀反要罪誅九族。”
“小人斗膽問一句,大人至今還在痛恨彌四郎嗎?”
“喂!”忠鄰拿起扇子敲了一下榻榻米。但十兵衛置若罔聞,似根本未注意到忠鄰的提醒,繼續道:“小人只想給自己敲響警鐘。大人至今還……”
“我還在恨他!”家康道,“但我現在要說的,不是對他的憎恨,而是說你和彌四郎的秉性相近。故,若是照我以前的脾氣,斷不會起用你。況且又是大久保家所薦,一旦起用,萬一有個閃失,可能還會連累到忠鄰。”
“大人說的是。”
“但我已非以前的德川家康。我雖痛恨彌四郎,但今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