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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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高大、健康、強壯,日子比五十年前過得快活,人比五十年前聰明,受到教育比五十年前多。但沒有一句話可以證明是對的或者是不對的。例如,黨聲稱今天無產者成人中有百分之四十識字;而革命前只有百分之十五。黨聲稱現在嬰兒死亡率只有千分之一百六十,而革命前是千分之三百——如此等等。這有點象兩個未知數的簡單等式。很有可能,歷史書中的幾乎每一句話,甚至人們毫無置疑地相信的事情,都完全出之於虛構。誰知道,也許很有可能,從來沒有象“初夜權”那樣的法律,或者象資本家那樣的人,或者象高禮帽那樣的服飾。
一切都消失在迷霧之中了。過去給抹掉了,而抹掉本身又被遺忘了,謊言便變成了真話。他一生之中只有一次掌握了進行偽造的無可置疑的具體證據,那是在發生事情以後:
這一點是很重要的。這個證據在他的手指之間停留了長達三十秒鐘之久。這大概是在1973年——反正是大概在他和凱瑟琳分居的時候。不過真正重要的日期還要早七、八年。
這件事實際開始於六十年代中期,也就是把革命元老徹底消滅掉的大清洗時期。到1970年,除了老大哥以外,他們已一個不留了。到那個時候,他們都當作叛徒和反革命被揭發出來。果爾德施坦因逃走了,藏匿起來,沒有人知道是在什麼地方;至於別人,有少數人就此消失了,大多數人在舉行了轟動一時的公開審判,供認了他們的罪行後被處決。最後一批倖存者中有三個人,他們是瓊斯、阿朗遜、魯瑟福。
這三個人被捕大概是在1965年。象經常發生的情況那樣,他們銷聲匿跡了一兩年,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生死下落,接著又突然給帶了出來,象慣常那樣地招了供。他們供認通敵(那時的敵人也是歐亞國),盜用公款,在革命之前起就已開始陰謀反對老大哥的領導,進行破壞活動造成好幾十萬人的死亡。在供認了這些罪行之後,他們得到了寬大處理,恢復了黨籍,給了聽起來很重要但實際上是掛名的閒差使。三個人都在《泰晤士報》寫了長篇的檢討,檢查他們墮落的原因和保證改過自新。
他們獲釋後,溫斯頓曾在慄樹咖啡館見到過他們三個人。他還記得他當時懷著又驚又怕的心情偷偷地觀察他們。
他們比他年紀大得多,是舊世界的遺老,是建黨初期崢嶸歲月中留下來的最後一批大人物。他們身上仍舊隱隱有著地下鬥爭和內戰時代的氣氛。他覺得,雖然當時對於事實和日期已經遺忘了,他很早就知道他們的名字了,甚至比知道老大哥的名字還要早幾年。但是他們也是不法分子、敵人、不可接觸者,絕對肯定要在一兩年內送命的。凡是落在思想警察手中的人,沒有一個人能逃脫這個命運。他們不過是等待送回到墳墓中去的行屍走肉而已。
沒有人坐在同他們挨著的桌邊。在這種人附近出現不是一件聰明人該做的事。他們默默地坐在那裡,前面放著有丁香味的杜松子酒,那是那家咖啡館的特色。這三人中,魯瑟福的外表使溫斯頓最有深刻的印象。魯瑟福以前是有名的漫畫家,他的諷刺漫畫在革命前和革命時期曾經鼓舞過人民的熱情。即使到了現在,他的漫畫偶而還在《泰晤士報》上發表,不過只是早期風格的模仿,沒有生氣,沒有說服力,使人覺得奇怪。這些漫畫總是老調重彈——貧民窟、飢餓的兒童、巷戰、戴高禮帽的資本家——甚至在街壘中資本家也戴著高禮帽——這是一種沒有希望的努力,不停地要想退回到過去中去。他身材高大,一頭油膩膩的灰髮,面孔肉鬆皮皺,嘴唇突出。他以前身體一定很強壯,可現在卻鬆鬆誇誇,鼓著肚子,彷彿要向四面八方散架一樣。他象一座要倒下來的大山,眼看就要在你面前崩潰。
這是十五點這個寂寞的時間。溫斯頓如今已記不得他怎麼會在這樣一個時候到咖啡館去的。那地方几乎闃無一人。
電幕上在輕輕地播放著音樂。那三個人幾乎動也不動地坐在他們的角落裡,一句話也不說。服務員自動地送上來杜松子酒。他們旁邊桌上有個棋盤,棋子都放好了,但沒有人下棋。這時——大約一共半分鐘——電幕上忽然發生了變化,正在放的音樂換了調子,突如其來,很難形容。這是一種特別的、粗啞的、嘶叫的、嘲弄的調子;溫斯頓心中所要聽的黃色的調子,接著電幕上有人唱道:
“在遮蔭的慄樹下,我出賣你,你出賣我;他們躺在那裡,我們躺在這裡,在遮蔭的慄樹下。”
這三個人聽了紋絲不動。但是溫斯頓再看魯瑟福的疲憊的臉時,發現他的眼眶裡滿孕淚水。他第一次注意到,阿朗遜和魯瑟福的鼻子都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