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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窗房中的女孩,被教導自己是個被食盡的人、大地黑暗太古力的女祭司及僕人;一名婦人,在丈夫及孩子睡著後的農莊裡,於平和沉靜中醒著、想著,獨處一小時;然後是名寡婦,帶著燒傷的孩子來到這裡,坐在垂死之人的床邊,等待某人迴歸。如同所有女人、任何女人,做著女人的事。但歐吉安不以僕人、妻子或寡婦之名呼喚她;在護陵的黑暗中,格得亦未如此;而在比一切更久以前、更遠之處,她母親,只餘那份溫暖與棕紅火光印象的母親,給了她名字的母親,也非如此。
「我是恬娜。」她悄聲道。爐火吞熔一段枯槁松枝,竄起金亮火舌。
歐吉安的呼吸轉為急促,掙扎著吸取一絲空氣。她儘可能幫助他,直到稍轉舒泰。兩人都睡了一會兒,他迷眩縹緲的沉默,偶被奇異的字句打破,在一旁,她假寐。一度在深夜裡,他彷彿在路上遇見朋友,大聲說道:「你在那裡嗎?你有沒有見到他?」恬娜醒來去堆高爐火時,他又開始說話,但這次彷彿對著記憶中多年前的人訴說,聲調有如孩童:「我試著幫她,但房子的屋頂塌下來了,倒在他們身上。是因為地震啊。」恬娜聆聽。她也見過地震。「我試著幫忙了!」老人體中的男孩痛苦說著,然後再度開始嘶啞地呼吸掙扎。
天才剛明,恬娜被一種似是海濤的聲響吵醒。是一陣翅膀拍擊聲。一群鳥兒低飛而過,鼓翼轟聲震耳,快速掠過的影子遮蔽窗戶。它們似乎環屋飛行一圈,隨即消失無蹤,並未發出任何呼叫或高鳴,她也不知那是什麼鳥。
當天早上,有人從遠離歐吉安住處的銳亞白村北來訪。一個牧羊女來了、一名婦人來為歐吉安的羊擠奶,還有人來問能為他做些什麼。村莊女巫蘑絲摸著門外的赤楊枝及榛樹條,滿懷希望從門口探看,但就連她都不敢踏入。歐吉安躺在床上低吼:「叫他們走!叫他們都走!」
他看來較為強壯、舒爽。小瑟魯醒來時,他以恬娜記憶中那種平淡、善良、安寧的方式對她說話。孩子到太陽下玩耍後,他才對恬娜說:「你叫她的那名字是什麼意思?」
他通曉創世真語,但從未學過卡耳格語。
「『瑟魯』的意思是燃燒,點燃火焰。」她說。
「啊,啊,」他說,眼神發亮,皺起眉頭。好一會兒,他仿若在尋找適當的字彙。「那孩子,」他說道:「那孩子,人們將會懼怕她。」
「他們現在已經怕她了。」恬娜苦澀地說。
法師搖搖頭。
「教導她,恬娜,」他悄聲道:「教導她一切!別去柔克,他們害怕……我為什麼讓你走?你為什麼要走?為了帶她來……太遲了嗎?」
「鎮靜點,鎮靜點。」她溫柔說著,因為他掙扎地搜尋空氣及字眼,但兩者皆無。他搖了搖頭,嘶喘:「教導她!」然後安靜躺下。他不肯吃,也只喝了一點點水。中午時他睡著了。傍晚,他醒來,說道:「時候到了,女兒。」他坐起身。
恬娜握住他的手,對他微笑。
「幫我站起來。」
「不行,不行。」
「可以。」他說道:「外面。我不能死在屋內。」
「你要去哪裡?」
「哪裡都好。但如果可以,去森林小徑。」他說道:「草原上的椈樹下。」
她看到他能夠起身,也堅決出門,只得幫他。兩人一同走出門外,他停下來,回身檢視屋內唯一的房間。門右方的黑暗角落裡,他長長的巫杖倚立牆邊,微微發光。恬娜伸出手,想把巫杖拿來交給他,但他搖搖頭。「不是。」他說:「不是那個。」他再次四顧,彷彿找尋某種消失、遺忘的事物。「來吧。」他終於說道。
一陣宜人的風自西方吹來,拂過他的臉,他望向遼闊高遠的蒼穹,說道:「很舒服。」
「讓我從村裡找幾個人來幫你做個軟轎,抬你上去。」她說:「他們都在等著為你盡點心力。」
「我想走路。」老人說。
瑟魯從屋後出現,嚴肅地望著歐吉安與恬娜一步又一步走著,每五、六步就必須停下,讓歐吉安喘息一會兒。他們跨越繁蕪草原,走向自懸崖內側沿著高山峻聳攀升的樹林。陽光炙熱,清風寒冷,他們花了很長時間才橫越那片草原。兩人終於抵達離山徑起頭僅有幾呎遠的一棵年輕大椈樹下時,歐吉安的臉龐已然灰白,雙腿像風中草葉般顫抖。他在大樹根節間癱下,背倚樹幹,良久沒有動作,亦無言語,而他的心臟擊打著、衰頹著,撼動著他的身體。他終於點了點頭,悄聲道:「好了。」
瑟魯遠遠跟隨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