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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你認得他麼?”秦敬宇道:“原不認得他。敘起來,他說是繡江縣人,在明水鎮住,府學的廩膳生員,名字叫是相於廷,號是相覲皇。”孫蘭姬說:“呸!扯淡!我只說你認得他,叫我擺這們齊整攢盒待他!不認得的人,卻為甚麼留他?”秦敬宇說:“休道三百兩的交易,也不可空了他去;這們個少年秀才,又是個富家。人生那裡不會相逢?再見就是相知了。況我常到繡江縣討帳,明水是必由之地,陰天避雨,也是好處。你那攢盒,他又不曾都拿去了,不過吃了你十來鍾酒,這們小人樣!”兩個說笑了一會,秦敬宇依舊往鋪中去訖。狄希陳只因冒了相於廷,恐怕露了馬腳,便不好再到他家,從此一別,便都彼此茫茫,再難相見。
狄希陳換了折錢回去,心猿意馬,甚是難為。等到初三納銀,布政司因接誥命,改到初八;初八又因右堂到任,彼此拜賀,排公宴,又改至十三,方才收了銀子,出了庫收,行文字縣,取兩鄰里老並府學結狀。父子在省整整的住了一月,方才回家。
這援例納監,最是做秀才的下場頭;誰知這渾帳秀才援例,卻是出身的階級。狄希陳納了準貢回去,離家五里路外,薛教授備了花紅鼓樂,做了青絹圓領,備了果酒,前來迎賀。連春元父子、相棟宇父子、崔近塘、薛如卞兄弟並莊鄰街裡都備了賀禮,與狄員外掛旗懸扁。狄員外家中照依進學的時節設了許多酒席,管待賓朋。坐首席的一位老秀才,號是張雲翔,年紀九十一歲,點了一本《五子登科記》,大吹大擂,作賀了一日。
次日,往城裡見縣公,送了八大十二小一分厚禮。點收了絨簟二床,犀杯一隻,姑絨一匹,蜜蠟金念珠一串。簷下留了茶。又送該房一兩銀,央他在縣公面前攛掇,要與他扯旗掛扁,許過行了旗扁,還要重謝。該房慫恿,縣公起先作難。該房稟說:“這是朝廷開的新例,急用此項銀兩充餉。這初時節若不與他個體面,後來便鼓舞不動。”縣公依允,即時分付做“成均升秀”的扁,“貢元”的旗,彩亭羊酒,差禮工二房下到明水與狄希陳行賀。狄賓梁預先又央了該房,要請一位佐貳官下鄉,好圖體面。縣尊委了糧衙臧主簿同來,狄賓梁在本家辦了酒席管待主簿;間壁客店設席管待二位該房;前面店房管待行人。主簿該房酒席都有戲子樂人。散席時候,二位該房,每位二兩;一切行人俱從厚優謝。
次早,狄希陳仍備了禮謝縣公,謝主簿。縣公點收了銀鼎杯二隻、銀執壺一把、縐紗二匹。主簿收了兩匹潞綢、兩匹山繭綢、一副杯盤、兩床絨簟、十兩折席,讓坐留茶。主簿自敘,說也是準貢出身,他也是廩膳援例,科過了三遍舉,說他遭際的不偶:“甲子科場裡本房已是薦了,只因一場表裡多做了兩股,大主考就把卷子貼出來了,掛出榜來只中了一個副榜;丁卯那一科,更造化低,已是取中瞭解元,大主考把卷子密密層層的圈了,白日黑夜拿著我的卷子看,臨期把我的卷子袖在袖子裡忘了,另中了一個解元。後來我見他那捲子,圈點的那如我的兩篇?《孟子》的文章,抹了好幾筆,三篇經文章也通沒有起講。叫我說:‘這文章怎麼中的解元!”我要合他見代巡。那大主考恐怕皇上知道,再三的央我說:‘前程都有個分定的,留著來科再中解元罷。叫他把牌坊銀子讓了兄使。’我說:‘豈有此理!既是老大人這等說,生員狗屁也不放了。’我仔細想來:頭一科已是中了,神差鬼使的多做上兩股,不得中;後一科已是中瞭解元,被人奪去。這是命裡不該有這舉人的造化了。遇著這納貢的新例,所以就了這一途,敝縣的縣公合宗師都替我讚歎,都說可惜了的,也都不稱我是甚麼‘齋長’,都稱我是‘俊秀才’。這‘俊秀才’的名色也新呀。
“後來上京會試,吏部裡又待考哩。其實拿著自己的本事考他下子好來,吃虧那長班狗攘的攛掇說:‘這準貢的行頭,考得好的,該選知州知縣推官通判哩。爺不消自己進去,受這辛苦做甚麼?有專一替人代考的人,與他幾兩銀子,他就替咱考了。’誰知造化低的人,撞見了個不通文理的人,《四書》本經都不記的。出了個《孟子》題是‘政事冉有季路’。他做的不知是甚麼,高高的考了個主簿。掛出榜來,氣了我個掙!我說:‘罷了,罷了,天殺的殺了我了!’無可奈何的選了這裡來。
“說不盡敝堂尊認的英雄,我頭一日到了任,他沒等退堂,只是對著門子書辦誇我說:‘你三爺真是一個豪傑,可惜做這們個官,不屈了這們個人品?我必欲扶持他,薦本還教升個知縣,’每日準十張狀,倒足足的批八張給我。咱讀書的人,心裡明白,問的那事,就似見的一般,大小人都稱我是‘臧青天’。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