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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寒涼,弦月如鉤。
慕容拓孑然一身立在涼亭中,夜風吹起他披散的墨髮,露出那張驚為天人卻愁容滿面的俊臉。生平第一次,他失眠了。翻來覆去,甚至用了怡神香,仍無法安寢。滿腦子都是那個臭丫頭的樣子,他的生命裡還從未出現過如此失控的局面,想想就令人氣憤!
然而今夜無眠的,何止他一人?
慕容錦抱著一架古琴躍入涼亭,在慕容拓的身側坐下,美妙的樂章自指尖流瀉而出,似冷月傾輝,似寒霜降臨,似春雷滾滾,似大浪淘沙。一曲終了,他的鬢角已冷汗涔涔,眼底再無往日的溫潤,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勾心的戾氣。
慕容拓愕然了片刻,挑眉一笑,化去眉宇間的寒霜:“大哥這曲《長相思》倒是別有一番韻味,彷彿將人心裡的陰暗全給勾了出來。”
慕容錦雙目遠眺,若有所思道:“可惜了,我奏不出她的十分之一。她的琴音低沉時如鳴環佩,清脆優雅;高亢時若蛟龍出世、霸氣橫秋。她不僅將我心裡的陰暗勾了出來,而且又完好地給塞了回去。最後,竟讓我有種十分解氣的感覺。你說,她是不是很特別?”
“大哥說的是桑柔?”慕容拓瞪大清澈無瑕的眸子。
慕容錦深邃的翦瞳中閃過一絲暗光,骨節分明的手指緩緩撫過琴絃:“在今晚之前,我也認為是她。”
桑楚沐歸家就在這幾日了,定國公府所有人都忙碌了起來,加上年關將至,處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一個個紅色的八角玲瓏燈被掛在廊下,遠遠望去,似一顆顆晶瑩透亮的糖葫蘆。
桑玄夜站在梯子上,從桑玥手中接過燈籠,挨個掛在福壽院的屋簷下。院子裡放了躺椅,滕氏手捧湯婆子,腿上蓋了薄毯,看著桑玄夜挺拔的身姿和俊秀的臉,止不住地感嘆:“玄夜剛來福壽院時才那麼點,轉眼都這麼大了。瞧那模樣俊的,跟他父親年輕時一般無二,日後,定是個有福之人。”
老夫人的話似乎另有所指,莫不是……大姨娘壓住心底的狂喜,笑著附和道:“老夫人親自養大的孩子,哪能沒福?”
滕氏從劉媽媽手中接過茶茗了一口,繼續看孫子和孫女掛燈籠。
“二小姐真是好手藝,燈籠上的景緻畫得栩栩如生,短期內畫了那麼多燈籠,怕是常常熬夜呢!可見她心裡,是真敬重您這個祖母。”大姨娘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令廊下的桑玥也聽到。
滕氏點點頭,道:“她親近我、親近玄夜,這點倒是沒的挑了。”
“可不是麼?”大姨娘壓低音量,小心翼翼道:“老夫人別怪婢子多嘴,二少爺常年在江南修習,幾位小姐又甚少與大少爺來往,若非二小姐,他便是連個說體己話的人也沒有。”
滕氏眉頭一蹙:“韓珍教匯出來的孩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玄夜是府裡的長子,平日裡又待弟弟妹妹們和善,她卻硬是教唆著孩子們不與玄夜來往。也正因為如此,我才對玥兒多了幾分喜歡。”
“祖母,最後一個燈籠,讓二妹親自掛上去吧!”桑玄夜回眸一笑,似桃李花開,春意盎然。
“好啊,扶著你妹妹,別讓她摔著了。”滕氏和顏悅色道。
桑玥將燈籠遞給丁香,準備去爬梯子,誰料桑玄夜直接將她抱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一側的肩膀上,嘆道:“二妹看著嬌小,其實挺沉啊,也不知以後能不能找著婆家。”
滕氏聽了頓覺好笑:“玥兒小著呢,倒是你,過了年該就十八歲了,這回讓你父親給你挑個好媳婦兒。”
掛好燈籠,桑玄夜將桑玥放下來,又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汗,轉頭對滕氏說:“祖母,我想先立業後成家,明年科考若能高中,再議親事。我的妻子,不需要多麼美麗,家世多麼顯赫,孝敬祖母、父親和母親,善待弟弟妹妹們就好。”
滕氏聽得眼眶溼潤,忍不住嗔了他一句:“傻孩子!”
出了福壽院,桑玄夜出去採辦一些過年所用的禮品,大姨娘湊近桑玥,討好一笑:“二小姐,老爺到家也就明、後兩日了。”
桑玥將鬢角的秀髮攏到耳後,濃密而捲翹的睫毛眨了眨,如蝴蝶的羽翼在輕展,說不出的清純靈動:“大姨娘和大哥待我如此之好,我無以回報,唯有替大姨娘和大哥在父親面前美言幾句。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說不定不用我幫忙,父親也會去大姨娘的房裡多走動的。”桑玥四下看了看,確定除了心腹丫鬟並無他人,小聲道:“我聽說母親近段時間一直在服用藥膳,怕是身子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