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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陽如重瞳,緩緩掃過血色危城,但見城牆上計程車卒人人面色如土,軍中小校往來奔走,不住的呼喝、鞭笞,卻仍舊難制無邊蔓延的恐慌。威名赫赫的胡趙徵東將軍、晉室代青州刺史,年過五旬的老將曹嶷正注視著此城,目光如炯。只不過,此時的老將已失去了下半身,僅餘半尺頭顱,高高的掛在巢車風旗上。
高達二十五丈的巢車聳立於新近壘就的小土坡上,可將數十里方園一目盡攬,此車共計八輪,靈動無比,頂部有瞭望巢,從戰之時,可縱觀廣固全城,此刻內中胡人士卒正搖晃著風旗,顛得那花白雜血的頭顱晃來晃去。而此車,原本應屬曹嶷,存於齊郡。數日前,石虎率大軍攻取齊郡,後背空虛,曹嶷置郗愔苦勸於不顧,毅然率部襲擊,殊不知,正中石虎埋伏,血戰終日,全軍覆沒。
此際,看著這位左右逢源卻心懷故晉的老將頭顱,聞聽著士卒們的牙齒打顫聲,郗愔忍不住的一聲長嘆,按劍暗忖:‘夫戰若水,水擅變而難測,如斯青州,即亡於一城也,亦亡於一念之間!成都侯,君之妙策,恐將,不攻自破!’
但凡名將豈會任由水勢覆身,自石虎東侵以來,見曹嶷盡撤青州之兵守廣固,而廣固城堅難取,便繞走廣固,盡取周邊。然,興許乃曹嶷已老,兵撤廣固時,竟然忘記重型攻城器械盡在齊郡,是故當石虎攻取齊郡時,便故意露出後背,引龜縮不出的曹嶷來襲,從而一舉戳破東海、下邳、廣固三角之勢。從始自終,石虎雖左衝右突,其意卻並非臨淄、膠東等地,實在廣固。
如今,曹嶷已亡,兩萬大軍陪葬,城中守軍僅萬餘。而城下,一望無際,漫野塞原,黑壓壓的盡是人頭。
鐵陣之前,臥著數具衝撞車,龍首以熟鐵澆築,可摧城破門。正中,挺立著三架呂公對樓車,八輪六層,高十五丈,長五丈,寬四丈,每層置放著強弩、石炮,頂端長槍林立,槍尖綻煜。兩翼豎著一竄轒轀車,此車身具四輪,狀若洞屋,渾身上下以生牛皮覆蓋,可防火侵,箭矢,唯前門洞開,做攻敵之用。
攀城雲梯位於四面八方,四輪,雙拆,彎如鐵鐮的鉤援於陽光下吐著光芒,暨待一聲令下,便可將摺疊的梯身絞起,以鉤援鉤住城牆,攀梯逐上。大陣邊緣,尚有兩架鵝鶻車,此車細長如鵝脖,底部乃“人”字輪身,探首則長達二十丈,尖端是一柄巨大的鐵鏟,每當士卒絞盤拉桿時,長長的鐵鏟即可前後左右搖擺,從而鏟殺城牆上的敵卒。在瞭望巢車的身側,五輛投石車一字排開,車旁,大小不一的石塊,壘成了一座小山。
凜風呼嘯,旌旗倒卷,不動如山,鋪天蓋地的壓抑卻由眼球衝撞入胸腔。牙齒在打顫,雙腿在戰慄,城牆上計程車卒緊緊的握著冰冷的刀槍,瞳孔不住內縮,若非城池尚在,恐早已落荒而逃。這時,便有一名老卒目注著漫野大軍,裂著半張嘴,失聲喃道:“此乃,此乃天罰也!”
“阿叔,何,何為天罰?”問話的人乃是一名新卒,個頭甚矮,幾與箭剁口平齊,是以並未見著城外大軍,唯聞身側同袍不住的喘氣,濃烈的驚懼壓得他也跟著喘起來,細細一瞅,此卒年約十二三,頭上的鐵盔明顯過大,生繡的半身甲好似掛在木杆上一般。城內,但凡男兒俱已披甲戴刀,護衛城池。眾所周知,石虎殘暴嗜血,每取一城,必然盡屠。
“昔年,將軍,將軍曾盜取管公之墓,此乃不義之舉。”老卒提著盾,揚著刀,目光猶自看向城外,嘴角哆嗦。
一名健卒下意識地介面道:“尚盜景公之墓,得億萬資財。聽聞,管公之墓破時,天雷忽降,吾兄即亡於雷擊。”
“大兄亦亡於此雷……”另一名士卒喘氣道。
“聽聞,雷虹貫日,足足擊亡數百卒。將軍生平,唯此一事難堪仁善,如今卻……”一名麵皮略白計程車卒輕聲說著,舉手投足間,儼然士族子弟。
“非也,非也,將軍乃不得不盜也,將軍盜墓,獻財於石胡,得兵甲,贖匠人,從而造雲車,伐無道,築堅城,且令石胡亦生忌憚。因此,我等方可殘活多年。”老卒摸了一把因驚懼過度而僵硬的臉,回過頭來,朝著新卒豁嘴一笑。笑得極其難看,但卻令新卒心神頓安。
而此時,在老卒的身側,一干士卒紛紛低聲議論起來,有親身參予盜墓計程車卒便繪聲繪色的講起來,漬漬稱奇聲不絕於耳。漸而,愈演愈烈,整個城牆上鬨然傳開,殊不知,經此一議,城上士卒面色俱改,不再若先前那般驚赫若死。中有勇者,追憶起往昔跟隨將軍剖風殺敵,嘴然帶笑,神情漸作冷凜。
曹嶷之子曹豫從城下來,聞聽城上四野皆在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