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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奇秀,驟起於平展四闊的江南田壠。山勢由低至高,呈三環而疊圍,就若一道天然屏障,護著煙雨初歇的城郭。
王導欲於今日南赴新亭,登高而望遠。
一大早,等待已久的世家子弟們,紛紛束髮結冠、整衣飄帶。三三兩兩的坐著牛車,行出各大森門府第,前往新亭。
其中又以北地南渡的世家居多,江東本地的顧氏與賀氏,在顧毗和賀循的帶領下,遙行而往。諸如陸氏、張氏則不見,朱氏亦只有寥寥前往。陸玩自稱抱病不予前行,更叮囑自家子弟不得前往。北地之傖,洶湧而來,我江東陸氏豈可於其同棲於林。
夜雨潤無聲,青草泛淺香。牛鳴皺皮溼道,人行濛濛薄霧。
有人揮著寬袍大袖,棄車而步行,一身昂昂;有人在牛車上開了天窗,置身於其中,琴鳴蕭蕭;更有人敞胸露肚,與左右嬉笑無忌,自詡洋洋;還有一個,居然躺在羊車中打呼嚕,有蒼蠅撲鼻而來,大怒而起,拔劍斬之。
如此種種,有美有瑕,不一而足。
紅日初升,掛在東角,投下道道彩虹銜著新亭翠峰。山道多柳,柳夾青石宛轉而呈上,隨路漫延的盡是風度翩翩之輩。
“籲……”
牛車嘎然而止,從車中跳出一個烏衣俊顏,指著那道旁一株臘梅,笑道:“快快與我拿得筆墨紙硯,我要就此臘梅作詩四首。”
隨從奇道:“郎君,王公還未至,為何此時便要作詩?”
“哦!”
烏衣俊顏正是朱燾,他聽得此言,眉頭一皺,隨後揮袍而行,邊行邊道:“我興已至,乃天地之賜,豈待王公至焉!”
逐目其上,山巔有水潭一方,微風徐拂,碧綠盎盎滲幽。有人早行此地,吩咐隨從置案而畫秋柳映潭圖。每每勾勒出妙筆,身旁的俊美郎君便搖頭稱讚:“景純兄,此筆極妙!”
作畫之人不語,淺笑。提筆一勾,筆下飛出一隻秋燕。
俊美郎君眉鋒拔挑,再贊:“此舉,魂似曹不興!沒想到景純兄不僅擅詩賦、卜算,更有此神來筆鋒啊。”
作畫之人叫郭璞,字景純。郭璞好古奇,精天文、歷算,極擅賦詩。最擅占卜,曾於王導佔得一卦,為雷。說王導要被雷劈,需得西行十里,找株柏樹,擷取合身長短,放在枕頭之側。王導聽從,果然,不出幾日,那株柏樹便被雷劈了,一時名聲極隆。
稱讚之人叫庾亮,字元規,建威將軍庾琛之子,南渡江東剛滿兩個月。因郭璞為他占卜,說他有福氣籠身,日後定有一場極貴,他便與郭璞交好。今日天還未亮,他們便已來到這山顛,擺案作畫,以待王公。
郭璞被王導僻為參軍,庾亮則在鎮東將軍府任職,而他的老爹正在謀取會稽太守。
這時,有一隊牛車行至山下,挑簾而出幾個人,一名渾身素白的美婦遙領於前,踩著藍絲履,拾青石而上。
朱燾正在臘梅前,幾翻搖頭苦思而無果,猛地一個轉眼,看見了美婦身後的一個小郎君,神色一愣,隨後大喜。
倚著梅樹,大聲喚道:“虎頭……”
素白美婦眉間微疑,朝身後的小郎君微一歪頭,問道:“你認識?”
劉濃已把朱燾認出,笑著答道:“他是石頭城的朱府君,對劉濃多有幫攜。尊長還請緩行,待小子前去見過,便來相尋。”
“嗯!自去山頂。”
石頭城、朱府君,江東朱氏。衛夫人眉宇不作色,細長的眼隨著劉濃小小的身子行得一陣,收回了目光,引著身後兩名衛氏子弟繼續前行。
劉濃快步踏著山間青草,行至朱燾面前。在那臘梅下,有一方矮案,案上置著文房四寶,而朱燾手中亦提著筆,但左伯紙上卻潔白如雪,未落一筆。揖手笑道:“劉濃,見過朱府君。府君,在作詩還是作畫?”
朱燾也不羞窘,哈哈一笑,把手中的狼豪一擱,笑道:“興起之時,覓得幾許,落筆之時,卻悠然忘返。罷罷罷,我不是作詩的料。來來來,你來做上一首,就以此臘梅為題,可好?”
劉濃退後一步,答道:“府君,小子不會作詩!”
朱燾濃眉豎擰,佯怒道:“上次郗公說你作得好詩,如今你卻說不會。怎地,莫不是看不起我朱燾?”
劉濃無奈,只得深深作揖,言:若作得不好,府君別怪。隨後抬目而視臘梅,半晌,又垂首,踏步曰:“冰雪林中著此身……”
朱燾眉頭一跳,拍掌大讚:“妙哉,第一句便如此奪魂,願聞下文!”
劉濃大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