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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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間屋子,才是待客的地方。她坐在花闌長窗下,纖手微揚,五彩的絲線便在細白的手指和雪白的繃布之間靈動如蝶。她穿著蜜粉色鑲銀絲萬福蘇緞長裙,頭髮並不梳成髮髻,只如未嫁女子一般垂著幾縷,風吹過,便柔軟揚起,鬢邊簪一支簡潔的素白銀簪,那樣嫻靜的姿態,宛如初見時的好女子。那銀簪他見過,素昔在甄府小住,她頭上便只簪著這隻簪子。連衣裳,也是那時她常穿的顏色,只是並無鑲銀絲萬福圖紋這般貴重罷了。
當年的她,美如桃花,是風露清韻一般初開的桃花。
正被回憶撩撥,她抬頭淺淺一笑,輕輕喚他:“甄公子。”
甄珩略略一愣,心中突突亂跳,連對他的稱呼,也似當年。然而,已不是當年了。他稍一轉神,已按禮問候,“鸝妃娘娘金安。”
她停下手,忽而一笑,“我待公子如從前,公子怎麼還稱我‘娘娘’?”她的聲音綿軟如三月風,“你瞧我是不是老了,和從前還像不像?”
甄珩垂首道:“禮制所在,臣不能不遵,絕不敢冒犯娘娘。”
她看住他微笑,軟軟道:“你敢隻身前來,已不怕冒犯。何必又再拘謹?”
從前,她哪有這樣坦然,若察覺了他的目光,也會含羞低頭,粉面生暈。他抬頭,須臾才能看清她的容貌,她瘦了許多,脂粉描摹得細膩厚實,卻遮不住面頰腫起處道道紅痕,——聽聞是太后日日派人掌嘴所致,更哪堪掩飾眼底的無盡滄桑。“娘娘容顏依舊,裝束也似從前,只是心已不是從前單純的心了。”
她低手繡了幾針,他看見她繡得是一雙鴛鴦,遊弋在一樹花開如焚的夾竹桃下。她輕聲道:“若還是那顆單純的心,恐怕早已在宮裡死了幾百回了。”說罷“嗤”地一笑,“既然說禮制所在,那麼悄悄地進嬪妃宮殿,算不算是違制?”
甄珩退後一步,道:“是臣失禮。然而,臣應娘娘所請,也是有話要問娘娘。”
她的手邊擱著一盤生杏仁,她取了一枚慢慢吃了。她轉過臉,姣好的側臉沐在日光裡似一朵半開的白蓮。她聲如夢囈,“你知道我的刺繡是誰教我的?是我娘。我娘曾經是蘇州的一位繡娘,她的手藝很好,繡出的鳥像會飛,繡出的花像有香味兒。她心靈手巧,年輕貌美,我爹很喜歡她。當年,我爹還只是個賣香料的小生意人,好不容易湊了錢娶了我娘,靠我娘賣繡品攢了一筆錢捐了個芝麻小官。我娘為我爹熬壞了眼睛,人也不如年輕時漂亮了,我爹便娶了好幾房姨娘,漸漸不喜歡我娘了。我娘雖然是正房,可是眼睛不好,年老色衰又沒有心機,所以處處都吃虧,以致我爹連見她一面也不願意了。我每天看幾房姨娘爭寵,我便知道,女人若心軟,遲早自己要吃虧。後來五姨娘跟一個外來的裁縫跑了,還捲走了家裡所有的金銀細軟,幾個姨娘看家裡破敗了,也都各奔東西。爹爹雖是縣丞,卻不為那一任縣令所喜,在官場上委頓無奈,還有什麼法子去追五姨娘回來,這時才想起我孃的好來。入宮後,華妃這樣兇悍,皇后城府又深,連宮女都敢欺負我。我很怕,我每晚都做夢,我夢見我變成我娘一樣,瞎了眼睛受人欺凌,生不如死。”
甄珩心中本恨極了她陰毒,此刻也不由微微生憐,“我知道宮裡的日子難過。只是日子再難過,再要步步為營,也無須傷害身邊的人。嬛兒,她一直把你當姐妹。”
“誰天生願意傷害別人?願意傷害自己身邊的人?”她轉首,眼底閃過一絲忿然之色。“我進宮之後每天都害怕,可是再害怕,只要想到一個人,我便好受些。我入宮數月不願承寵,你知道是為什麼?是我不願意。我知道進宮之後到死都不能再出宮了,宮嬪和宮女不一樣,宮女二十五歲還能出宮還鄉,我卻不能了,我只能活生生老死在這裡。可是……”她咬一咬唇,凌波妙目從他面上橫過,似怨似嗔,“我情願這樣一輩子想著一個人,聊度此生。”
他隱約知道她口中的“一個人”是誰,他微微抬眼,正對上她望來的灼灼目光,心中突地一跳,不由脫口道:“誰?”
她眸中漾起晶瑩一點,那晶瑩裡有他的身影。良久的沉默,秋陽落在庭院裡那麼靜那麼靜。她的眼眸似不能承受這樣明媚的光影,熱熱地癢。心口怦怦跳得厲害,一突一突地彷彿要從腔子裡跳出來一般,只覺得自己的喉頭又酸又澀。那麼多年了,終於要說出這句話了麼?她遲疑著,掙扎著,似不能相信一般,這麼久這麼久,終於可以親口告訴他了麼?她的喉頭有些哽咽,目光溫柔得能沁出水來,良久,她才低低出聲,“我不信你不知道。”
這樣含羞帶笑,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