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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以黃幕,由三營親兵把守,別說閒人,只怕連只耗子也被攆到十里開外去了。黃土壅道之上遠遠只望見迤邐的儀仗鑾駕,由扈從的虎槍營拱衛,行列連綿十數里。其時入關未久,軍紀謹肅,只聽見千軍萬馬,蹄聲急沓,車輪轆轆,卻連一聲咳嗽之聲都聽不到。
至晚間紮營,營帳連綿亦是數里,松明火炬熊熊灼如白日,連天上一輪皓月都讓火光映得黯然失色。那平野曠原之上,月高夜靜,只聽火堆裡硬柴燃燒“噼叭”有聲,當值兵丁在各營帳之間來回梭巡,甲鎧上鑲釘相碰叮鐺之聲,那深黑影子映在帳幕之上,恍若巨人。
琳琅就著那燈理好一件藍緞平金兩則團龍行袍,忽聽遠遠“嗚咽”一聲,有人吹起鐵簧來。在這曠野之中,靜月之下,格外清迥動人。其聲悠長迴盪,起伏迴旋不絕。玉箸咦了一聲,說:“誰吹的莫庫尼。”琳琅側耳細聽,只聽那簧聲激盪低昂,隱約間有金戈之音,吹簧之人似胸伏雄兵,大有丘壑。琳琅不由道:“這定是位統兵打仗的大將軍在吹。”玉箸問:“你怎麼知道?”琳琅微笑道:“我不過瞎猜罷了。”
待得一曲既終,鐵簧之音極是激越,嘎然而止,餘音不絕如縷,彷彿如那月色一樣,直映到人心上去。玉箸不由說:“吹得真好,聽得人意猶未盡,琳琅,你不是會吹簫,也吹來聽聽。”
琳琅笑道:“我那個不成,濫竽充數倒罷了,哪裡能夠見人。”玉箸笑道:“又不是在宮裡,就咱們幾個人,你還要藏著掖著不成?我知道你是簫不離身的,今兒非要你獻一獻不可。”此番浣衣房隨扈十餘人,皆是年輕宮人,且宿營在外,規矩稍懈,早就要生出事來。見玉箸開了口,心下巴不得,七嘴八舌圍上來,琳琅被吵嚷不過,只得取出簫來,說:“好罷,你們硬要聽,我就吹一曲,不過話說在前頭,若是聽得三月吃不下肉去,我可不管。”
第 5 章
琳琅略一沉吟,便豎起長簫,吹了一套《小重山》。
春到長門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開勻。碧雲籠碾玉成塵。留曉夢,驚破一甌春。
花影壓重門。疏簾鋪淡月,好黃昏。二年三度負東君。歸來也,著意過今春。
玉箸不通樂理,只覺簫調清冷哀婉,曲折動人。靜夜裡聽來,如泣如訴,那簫聲百折千迥,縈繞不絕,如迴風流月,清麗難言。一套簫曲吹完,帳中依舊鴉靜無聲。
玉箸半晌方笑道:“我是說不上來好在哪裡,不過到了這半晌,依舊覺著那聲音好像還在耳邊繞著似的。”琳琅微笑道:“姑姑太誇獎了,我不過是學著玩罷了。”一語未了,忽聽遠處那鐵簧之聲又響起來,玉箸道:“那鐵簧又吹起來啦,倒似有意跟咱們唱和似的。”此番吹的卻是一套《月出》。此樂常見於琴曲,琳琅從未曾聽人以鐵簧來吹奏,簧聲本就激越,吹奏這樣的古曲,卻是劍走偏鋒,令人耳目一新。
只是那簧樂中霸氣猶存,並無辭曲中的悽楚悲嘆之意,反倒有著三分從容。只聽那鐵簧將一套《月出》吹畢,久久不聞再奏,又從頭吹遍。琳琅終忍不住豎簫相和,一簫一簧,遙相奏和,居然絲絲入扣,一曲方罷,簧聲收音乾脆清峻,簫聲收音低迥綿長。那些宮人雖不懂得,但聽得好聽,又要猜度是何人在吹簧,自是笑著嚷起來,正七嘴八舌不可開交的熱鬧時節,忽見氈簾掀起,數人簇擁著一人進來。
帳中人皆向來者望去,只見當先那人氣宇軒昂,摸約二十六七歲,頭上只是一頂黑緞繡萬壽字紅絨結頂暖帽,穿一身絳色貢緞團福缺襟行袍,外罩一件袖只到肘的額倫代。顧盼之間頗有英氣,目光如電,向眾人面上一掃。眾人想不到闖入一個不速之客,見他這一身打扮,非官非卒,萬萬不知御駕隨扈大營之中為何會有此等人物,都不由錯愕在當地。唯琳琅只略一怔仲,便行禮如儀:“奴才叩見裕王爺,王爺萬福金安。”帳中諸人這才如夢初醒,呼啦啦跪下去磕頭請安。
福全卻只舉一舉手,示意眾人起來,問:“適才吹簫的人是誰?”琳琅低聲答:“是奴才。”福全哦了一聲,問:“你從前認識我?”因他雖常常出入宮闈,但因宮規,自是等閒不會見到後宮宮人,他身著便服,故而帳中眾人皆被瞞過,不想這女子依舊道破自己身份。
琳琅道:“奴才從前並沒有福氣識得王爺金面。”福全微有訝色:“那你怎麼知道——”琳琅輕聲答:“王爺身上這件馬褂,定是御賜之物。”福全低首一看,只見袖口微露紫貂油亮絨滑的毛尖,向例御衣行袍才能用紫貂,即便顯貴如親王閣部大臣亦不能僭越。他不想是在這上頭露了破綻,不由微笑道:“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