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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管事雁九往年都負責代表丁府宴請佃戶、長工、向他們分贈年貨禮物,可是如今他卻不在府上,聽說二少爺搭了葉家車行的車子跑去雄州舅老爺家,忠心耿耿的雁九爺立刻趕去見丁大老爺,向他叩頭請求派自己去雄州接回少爺。
丁庭訓這時生病了。二兒子不肖,讓他丟盡了臉面,尤其是得了這樣令人不恥的毛病,想解釋都沒機會,想否認都不可能,所以他走到哪兒都覺得人家在背後指指點點的,做為一方豪強,人脈關係極多,大過年的需要他走動的地方又多,不能不出門,於是這丟臉的機會也就多了。
多年的老友李玉昌心裡也存了芥蒂,雖說他厚著老臉向李玉昌道了歉謝了罪,最後總算緩和了彼此的關係,可是後怕不已的李玉昌神色間總有點冷,兩人之間的關係比起以前的親密無間已經大有不如。這麼多事夾雜在一起,丁庭訓心情鬱悶,又勞累過度,終於發起了高熱。
人一生病,心性兒就脆弱,這個兒子不爭氣,畢竟是自己最寵愛的小兒子,一個人跑出幾百裡地去,他也著實的不放心。再說大兒子押運糧食趕赴廣原將軍府交送軍糧去了,也不知道過年的時候能不能回來,自己要祭神祭祖,身邊總不能沒個兒子侍候著,這樣一想,他的臉雖冷著,卻也答應了下來。
於是雁九立刻啟程去雄州,這宴請佃戶、長工,分發年貨的差使就落到了廚房管事劉鳴身上。劉管事因著楊大娘的原因,和丁浩、薛良都很熟,他本管著廚房,怕自己忙不過來,就向外院管事把這兩個人借了過去,這一來兩人跟著劉管事就過了幾天大魚大肉的好日子。
逢年過節宴請佃戶、長工,向他們分贈年貨禮物,這在豪紳地主家裡都是慣例,像電影上演的那種欺男霸女、恨不得把佃戶長工們一個人當兩個使,收租的時候家丁們扛著槍提著鞭子,一聲交不上來掄起鞭子就抽的地主根本就沒有,真有對長工佃戶們過於刻薄的財主,沒幾年就得敗落下來。
豪紳地主畢竟不是官府,如果不是生殺予奪的權貴人家,佃戶與之周旋博弈、討價還價的餘地就要大多了。碰上刁鑽的佃戶,拖欠、求讓、偷割私分、壓產、反退佃、辭佃、罷種、逃租再不然就轉佃、恃強、構訟、交“溼谷”、“癟谷”,那東家也夠鬧心的。
收不上租動手就打?那明年誰還肯種你家的地。打人?打傷了就是一場官司,就算你擺得平,難道不花銀子,那是跟誰過不去呢。所以對使熟了的佃戶,每逢重大節日,東家都要宴請一番,再分贈些臘肉燒酒一類的應節禮物。
平常佃戶長工們有些大病小災的,財主也要儘可能的施捨些藥物予以幫助。長工也是如此,“活在手裡”,如果東家和長工對著幹,長工明著不敢硬抗,消極怠工的法子卻有的是,在農活上動點手腳,秋收時吃虧的還是東家。所以初一十五打打牙祭,逢年過節送點糧食,年終時候給個紅包,這都是眼光長遠的豪紳地主們挽留那些老實本分、肯幹活的長工的一些手段。
真正苦的是家奴,一種是簽了賣身契的家奴,像楊大娘就是。另一種就是家生子兒奴才,也就是家奴生的子女,他們一生下來就為這個家庭服務,這些人的人身雖然是自由的,可是由於父母長輩的關係,再加上從小沒有離開過這個生活圈子,完全沒有自立能力,於是變相的也成了家奴。
這種家奴如果碰上個好心的主子還行,要不然那可真是打罵由心,地位比來去自由的佃戶、長工們可要差了百倍。丁浩直到此時才明白自己的地位竟然比佃農長工們還要低賤。佃戶和長工是民,他們是奴,這是天壤之別的關係。
弄明白這一點,丁浩更不願意留在丁家了。在這裡,他是永無出頭之日了,要想換個活法,不離開這兒是不成了。可是,那個在他心裡並非親生母親,卻待他恩情深重的母親楊氏,他真能忍心拋下嗎?離開了這兒,他兩手空空,又能做些什麼?
遠遠近近的,時而會響起幾聲鞭炮聲,今天是大年三十。這時府上的人都歇了假,只有內院的丫環、僕人們還有些零星的事情在忙。丁浩輕閒下來,躺在庭院裡那高高的稻草堆上,仰望著湛藍的天空曬太陽。在稻草堆上掏個洞,躺在裡面軟綿綿的,頭頂有太陽照著,四下的風又吹不著,很暖和。
“阿呆,想什麼呢?”旁邊一個稻草坑裡,傳來薛良的聲音。
丁浩枕著手臂望著藍天,幽幽地說:“我在想,怎麼才能走出這丁家大院兒。”
“出去幹啥,這時辰能上哪兒,今天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