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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玉落也是如此,累了、倦了、心力憔悴的時候,她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軟弱,可是又不能不歇歇,唯一能讓她不做掩飾的放鬆下來的地方,就是丁浩駕的那掛大車了。
丁玉落騎在馬上時,就像一個英氣勃勃的男人,她乘著駿馬,繞著整個車隊不停地打轉,鼓舞士氣、處理一些因倉促上路準備不周的問題、安排探馬不斷探查前方道路,隨時與柳十一、陳鋒、楊夜三個管事商量修訂行進路線,好像精力充沛的永遠都使不完似的。
可她下了馬坐在丁浩那輛馬車上時,卻疲憊的連手指頭都不想抬一下。也只有坐在她身邊的丁浩,才能看到她眼底深處的惶急和焦灼,還有疲憊不堪的模樣。丁浩在停車休息的時候把糧垛子挪動了一下,堆出一個半人深的能讓人倚靠的地方,既擋風又容易休息,還不致讓人看到倚在那兒的人臉上的疲憊。這些舉動雖然細微,丁玉落卻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心理上對他也就更親近了。
此刻,她正坐在丁浩身邊時,身子倚在糧米垛子上,兩條大腿岔開,懶洋洋地把身子癱在車板上,就像一個粗俗的漢子,完全看不出一點大家閨秀的模樣。如今也只有在丁浩面前,她才能如此放鬆。
“大小姐,你不要太著急,我聽馮大掌鞭說,如果咱們按這個速度趕路,趕到廣原時頂多遲三天,幸虧大少爺提前那麼久出發,總算給咱們緩出了時間。”
馮大掌鞭是葉家車行聽說丁家有難,借給他們的一個車把式。葉家車行是西北地區最大的車行,運人販貨傳遞書信,什麼活計都接。新春佳節,葉家車行大部分的人都放了大假,得過了元宵節才回來,馮大掌鞭沒有家人,就住在車行裡,走南闖北經驗豐富,去廣原更是識途老馬,所以就被請了來。
丁玉落振作了一下精神,緩緩蜷起自覺姿勢有些不雅的雙腿,輕輕嘆息一聲道:“這我知道,我擔心的是,那夥賊人會不會捲土重來,繼續打咱們的主意。這一路路途遙遠,要是出點什麼事把行程耽擱久了,那糧食運到了也來不及了。再說,我現在以重賞激勵大家輪番休息徹夜趕路,行程雖然快了,可是很難持久的,馮大掌鞭走慣了長途,趕著車都能瞌睡休息,別看他年紀大了,這樣的辛苦卻是承受得起的,可這些民夫車伕,大多都是臨時拼湊來的,再走兩天就不成了。”
丁浩知道丁玉落說的是實話,這樣趕路不止人受不了,牲口更受不了,用不了多久,速度是一定要慢下來的,那樣的話,趕到廣原的日期就很難確定了,也許晚五天,也許晚八天,甚至十天半個月,一旦邊軍因為糧食的問題同韃子作戰失利,那丁家的命運可想而知,他們勢必要為廣原枉死的無數軍民抵罪。
丁浩對丁家一點感情都沒有,無論是道貌岸然的丁庭訓,從未謀面的丁承宗、紈絝浪蕩的丁承業,也許只有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彼此關係還算溫和。可是他現在的命運還是跟丁家密切相關的,他在心裡已經漸漸接受的母親楊氏就在丁家,那是一段割捨不下的親情,一旦丁家沒落,做為簽了賣身契的楊氏又該何去何從?在這個世上毫無根基、甚至除了臊豬兒薛良完全談不上一點社會關係的他,又該何去何從?
白手起家,絕不是紅口白牙地說說就辦得到的。現代社會重視人際關係,古代世界更加重視人際關係。沒有社會關係,不熟悉這個世界的風土人情,那將一事無成。
過年的時候,丁家備了大量的禮單,官吏孔目,就連鎮上的稅丁、差役都有份。丁浩看了觸動了心事,想想自己身材相貌也還過得去,雖說這繁體字不怎麼會寫,可是大部分還算認得,要算也只能算個半文盲,要是在官府裡謀個差役的差使大概還算夠格。
可是一打聽才知道,那是想都別想。別看稅丁、差役這類人物在戲文裡面出現時,都是龍套的不能再龍套的小人物,但是擱在現實生活裡那就是古代的公務員。大宋國的公務員待遇是相當不錯的,絕對比一千多年後的公務員還要難考,他就算祖宗八輩身家清白,也未必有那個門路和機會,更不要說他如今的身份了。
甚至比稅丁差役還要龍套的店小二他都幹不了。店小二要一口氣能記住七桌客人點的二十八道菜,要用優美動聽的各種民謠向廚房報菜名,從廚房裡往外端菜時,從肩膀到手指尖上得能摞上十來碟菜,還得一滴菜湯都不溢位來。這樣的速記專家、民歌選手兼雜技演員,那是誰都幹得了的嗎?
所以為了自己暫時還得有個棲身之所,甚或利用丁家來開始自己人生的起步,如今只要有可能,他都得為丁家盡一份綿薄之力。
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