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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智回到家裡,四嬸已經睡下了,他坐在中堂的椅子上吸水煙,堂屋裡沒有拉燈,黑幽幽的,堂屋門半天,跌進來的是片三角白光。夏雨終於回來了,推了一下院門,院門很響,他就掏出尿澆在門軸裡,門再沒了聲,關了走進堂屋,躡手躡腳才要閃進來,夏天智說:“回來啦?”夏雨嚇了一跳,說:“我說早早得回去,丁霸槽說再打十圈,他又是輸了……”夏天智說:“你贏了?”夏雨說:“這,這……我以後再不打麻將啦,我給你保證。”夏天智說:“贏了好。”夏雨說:“爹,爹……”夏天智說:“你既然沒瞌睡,你拿上你贏來的錢,現在去宏聲那兒買“固本補氣大力丸”,買十二包!”夏雨說:“買藥,現在去買藥,誰咋啦?”夏天智說:“你問那麼多幹啥?讓你去你就去,宏聲就是睡了,也得把他叫起來。”夏雨迷迷瞪瞪就出了門,一出門,慶幸爹竟然沒一句罵他,撒了腿就往中街跑。
“固本補氣大力丸”是買回來了十二包,夏天智在籃子裡提了,要夏雨拿了一把紬頭跟他走。夏天智說:“我叫你幹啥你幹啥,不得說話!”父子倆先到了院後東北角,夏天智讓挖個坑,埋下一包藥,又到院後西北角,挖下一個坑埋下一包藥,再到院前東南角挖坑埋了藥,院前西南角挖坑埋了藥。夏雨到底不明白,抬起頭看爹,夏天智沒吭聲,他也不敢說了。夏天智又往夏天禮的家走去,夏雨仍是跟著,在房子的四角挖坑埋藥,埋畢了,最後到了夏天義家。又是房子的四角挖坑埋藥,挖到東北角的坑時,二嬸睡夢中聽到了響動,敲著窗子說:“誰,誰做啥的?”夏天智不吭聲,也示意夏雨不吭聲,輕輕地把藥包放進坑,用手刨著土埋。二嬸用腳把夏天義蹬醒了,說:“你聽到了沒,有啥響動!”夏天義聽了聽,說:“有啥響動?你睡不著了別害擾我!”鼾聲又起了。
夏雨到底不明白他爹深更半夜埋“固本補氣大力丸”是為了什麼?事後過了好多天,他在丁霸槽家喝茶,我也去了,他給丁霸槽說起這事,丁霸槽也不知為了什麼,我在一旁微笑,他說:“你笑啥,你知道?”我當然知道,吃啥補啥,趙宏聲就曾經讓我爹吃豬肚片補胃,吃核桃仁補肺,夏家的後人除了夏風和雷慶再沒成器的,夏天智這不是要給夏家壯陽氣嗎?但這話我不給他夏雨說。世上是有許多事情不能說的,說了就洩了天機。夏雨就不理我,拿眼看門外碌碡上坐著的白娥。白娥穿了件花短裙子,腿白胖胖的,像兩個大蘿蔔,她才坐到碌碡上,一眼一眼往街西頭瞅。丁霸槽說:“一會兒三踅就要來了!”夏雨說:“你猜她穿了褲頭沒有?”丁霸槽說:“穿裙子能不穿褲頭?”夏雨說:“沒穿!”他們就嗤嗤地笑。白娥回過頭,竟朝我們走過來,說:“笑我啥哩?!”夏雨說:“是引生笑你哩!”白娥就看我,說:“你就是引生呀?三踅常說起你的。”三踅說我能說什麼好話,我說:“他說我啥的,誰背後說我誰斷了舌頭!”白娥說:“是嗎,還斷了啥呀?!”便嘿嘿地笑。我明白她笑我什麼,才要起身走開,她卻拿手捏了一下我的臉,說:“人倒長得白白淨淨的麼!”三踅騎著摩托就過來了,讓白娥坐到後座,呼嘯一聲又開走,但一股風吹開了白娥的裙子,她果真沒穿褲頭。白娥慌忙中拉裙子往身子下壓,她的屁股還是讓我們看見了。他倆樂得嘎嘎大笑,夏雨卻衝著我說:“白娥捏你的臉,對你有意思啦!”我呸地唾了夏雨一口。
清風街別的人戲耍我,連丁霸槽夏雨也戲耍我,這讓我非常生氣!我呸了夏雨一口,從此就和他生疏,有事沒事都去找啞巴,啞巴是好人。說到哪兒了,全扯遠了,還是再說夏天義。
夏天義直到第二天起來,要將尿桶裡的生尿提到瞎瞎家的地裡去澆蔥,蔥澆上生尿長得快,才一出院門,發現了門框上貼著的對聯。他說:“咦,誰給我送對聯了?”坐在堂屋臺階上梳頭的二嬸說:“半夜裡我聽見響動……該不是給你貼大字報吧!”夏天義唸了一遍,說:“嚇,我是土地爺啦?!”二嬸說:“你再念念。”夏天義又唸了一遍,二嬸說:“是土地爺你就少做聲的。”夏天義悶了半天,說:“碕!”提著尿桶走了。
東街的土地,除了三分之一的河灘稻田外,三分之一集中在東頭小河兩岸,還有三分之一就是312國道盡北的伏牛梁。伏牛樑上是“退耕還林”示範點。瞎瞎家的一塊地就在伏牛梁的坡根,栽種著茄子、豆角和蔥。夏天義到了蔥地邊,一邊澆尿,一邊罵瞎瞎。瞎瞎自小人沒人樣,偏愛惹是生非,又偏偏是罵不過人也打不過人,時常額上一個血包地回家,夏天義沒有庇護他,反倒拿套牛的皮繩抽他。但是,夏天義最討厭這個兒子,又最丟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