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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扔,偏不偏電燈忽地滅了。梅花說:“停電了,電又停了!”立時黑暗中一片寂靜,大家都在原地不敢動。梅花在劃火柴,在找煤油燈,喊:“翠翠,把廈屋牆窩子裡的煤油燈拿來!”腳底下踢倒了一個空酒瓶子,玻璃碎裂著響,末了一盞燈顫顫巍巍地亮在櫃檯上。夏天義說:“你瞧瞧,咱這電,三天兩頭斷!”君亭說:“你當主任的時候那能用多少電,現在誰家沒個電扇電視的?明日我就去縣上採購新的變壓器呀!”夏天義說:“我給你說話,你總是跟我頂嘴!”
院子裡,夏天禮還在喂他的豬,他拿手壓壓豬的脊樑,試膘的厚薄,豬的脊樑仍然像個刀刃子。翠翠過來說:“爺,我二爺和我君亭伯又吵哩,你不去擋擋?”夏天禮說:“那不是人吵哩,是兩個肝吵哩,我廈屋櫃上有大黃丸,給他們拿去吃吃。”翠翠把大黃丸還沒拿來,堂屋門哐啷響,一片子光跌在院裡,夏天義走出來了。家富和雷慶給夏天義說好話,越說夏天義的脖子越硬,拉也拉不住,把披在肩上的褂子拉下來了。梅花拿了褂子追到院門外,夏天義還是沒留住。夏天禮進了堂屋說:“你兩個虛火就恁大?!”君亭說:“在他眼裡,啥事都是我們管得不好!我到底是村幹部呢還只是他的侄子,倚老賣老!”夏天禮就不再言語,把桌上吃光了菜的一個碟子取了往櫃檯上放,說:“我說不要喝多了不要喝多了,火氣大,天又熱,喝的啥酒哩!”君亭卻說:“喝酒喝酒!雷慶你還有酒沒?沒了我回去拿幾瓶來!”雷慶又取了一瓶新酒,君亭拿牙咬瓶蓋,咬不開,瓶子口塞到門閂環裡一按,呼地瓶蓋就蹦了。
《秦腔》第一部分7(2)
夏天義在院門外聽見君亭又嚷嚷著還要喝酒,越發生了氣,路過夏天智的老宅院也沒停,一腳高一腳低往蠍子尾去。幾條巷子都一哇黑,許多人在罵這電是怎麼啦,說斷電就斷電啦?電扇轉不了,熱得在屋呆不住,拉了席到打麥場上睡,就有人朝一戶院裡喊:“劉叔,劉叔,到打麥場去呀不?”回應說:“不去啦。”那人說:“熱成啥啦不出門,在家扒灰呀?”回應說:“扒灰也是黑灰!”嘩的燈又亮了。燈一亮,夏天義就閃到牆根,他不願意讓別人看見了他,問起他為什麼電總不正常。但站在牆根了,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村幹部了還怕人責問嗎?又大著步子往前走。巷子裡又沒了人,夏天義走著走著又怨恨起了君亭:工作沒做好,還聽不進意見,這樣下去能不出婁子嗎?酒桌上提到買變壓器,拿什麼去買,肯定還得群眾集資吧,清風街一集資就又要罵娘了,以前修街面路就是集資,差一點沒塌了天啊!夏天義突然為君亭擔起心來,已經走到了自家門口,並沒有進去,把老紬頭放在門樓角,拐腳要尋電工俊奇的。
俊奇姓周,自小就患有心臟病,一年四季嘴唇都發青,幹不了重活,是夏天義在任上的時候讓俊奇當了清風街的電工。有人對俊奇當電工有意見,狗剩就當著夏天義的面說:“不公平呀,你偏心俊奇哩!”夏天義沒有反駁,也不迴避,說:“只要你能得心臟病,我也偏心你!”狗剩說:“可惜我娘不是地主婆麼!”夏天義聽了,撲上去扇了狗剩一個嘴巴。從那以後沒人再提說這件事。
明白了吧,夏天義和俊奇家是有故事哩!這故事已經長久了,清風街上了歲數的人知道,年輕人不知道,但我知道。土改的時候俊奇的爹被定為地主成分,當然得批鬥,俊奇的爹受不了作賤,俊奇的娘就去勾引夏天義。夏天義第一回和俊奇娘是在磨坊裡辦了那事,俊奇娘把褲子褪了,叉著腿仰面睡在磨盤上,夏天義首先看見這麼白的身子,血就轟地一下上了頭。他的老婆,就是二嬸,褲頭都是舊棉襖拆下的布縫的,月經來時夾的是爛棉花套子,而俊奇孃的褲頭竟是紅綢子做的。心想:到底是地主的老婆!就狠了心幹起來。已經排洩了,還用手又戳了幾下。那時辰,拉磨子的牛還拴在磨坊裡,夏天義使勁拍了一下俊奇孃的屁股,一側頭,看見牛眼瞪著他,瞪得比銅鈴還大。但是,夏天義畢竟是夏天義,把俊奇娘睡了,該批鬥俊奇爹還是批鬥。俊奇娘尋到夏天義為丈夫討饒,夏天義說:“茄子一行,豇豆一行,咱倆是咱倆的事,你掌櫃子是你掌櫃子的事。”俊奇娘說:“那我白讓你幹了?!”夏天義生了氣,說:“你是給我上美人計啊?!”偏還要來,俊奇娘不,夏天義動手去拉,俊奇娘就喊,夏天義捂了她的嘴,唬道:“你這個地主婆,敢給我上套?!”俊奇娘就忍了。可是,俊奇孃的喊聲畢竟被耳朵聽到,一個是中星的爹,一個就是牛棚裡的牛。中星的爹從水田裡拔草剛上了塄,看見了夏天義和俊奇娘輓聯了一疙瘩,摘片蓖麻葉擋了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