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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建造而成……其實根本是堆起來的。飲水取自小屋旁一處略鹹的井水,食物是新鮮或乾燥的魚、貝、和巖藻。格得原以為屋內那些破獸皮、骨針魚鉤、釣線、鑽火器等,都來自山羊,但其實是取自花斑梅豹。遠裡也的確是海豹夏天來養育小海豹的地區,但是這樣一個地方卻沒有半個人會來。老人害怕格得,不是因為他們以為格得是幽靈,也不是因為格得是巫師,只因為他是個人。他們倆早就忘記世上還有其他人。
老伯的惶恐與畏懼一直沒有減輕。他每次若以為格得要靠近碰他,就會趕快溜走,然後從那頭簾幕似的骯髒白髮內,皺著眉盯視格得。至於老婦人,起初一見格得有動靜,就會在毯子堆底下哀哼,但後來格得在幽暗的小屋裡發燒昏睡時,曾見她蹲著注視他,露出不解、納悶和關切的表情。不久老婦便主動取水給他喝,他起身要接貝殼時,她嚇得把貝殼打翻了,裡面的水全部灑光,於是她哭起來,還拿灰白的長髮拂拭眼睛。
現在,老婦看著格得走下沙丘到海邊,把衝到海邊的船隻厚板收集起來利用老伯的小斧頭和自己的捆綁巫術,重塑一條船。這既不是修船、也不是造船,因為可用的木頭不夠,全靠巫術彌補不足。不過,老婦倒不太觀看他奇妙的工作,反而常觀看他本人,觀看時,眼裡總流露著同樣關切的神色。過了一會兒,她離去,馬上又帶回一樣禮物:她在岩石上拾取的一大把貽貝。格得接過貽貝,就溼答答地生吃了起來,吃完還向她道謝。
她似乎受到鼓勵,又回到小屋裡,回來時手上拿著東西,用毯子包住。她不放心地一邊看著格得的臉,一邊開啟包裹,然後舉起來讓格得看。
那是一套小孩的衣服,絲綢錦鍛,鑲有高貴的珍珠,因鹽漬和歲月而發黃。小小的上衣所鑲繡的珍珠是格得認識的圖形:卡耳格帝國雙白柙的雙箭,上面還加了個王冠。
老婦人身上穿的,是一件縫工拙劣的海豹皮衣,外表又皺又髒,她先指指那件小絲質衣裳,又指指她自己,微微笑起來,那是甜蜜天真、宛如嬰兒的微笑。那套小衣裳的裙子特別縫了一個隱密口袋,她從口袋拿出一個小東西,交與格得。那是小塊深色的金屬,可能是破掉的珠寶手鐲,看起來只剩半個圓圈。格得凝神細看,老婦人用手勢叫他收下,一直比到格得真的收下才停止,並再度微笑點頭。她給了他這樣禮物,但那套衣裳她還是小心翼翼地包回髒毯子裡,然後蹣跚走回屋內,把那可愛的東西收藏好。
格得內心充滿憐憫,他把那個破環圈收進上衣口袋,動作之謹慎,差不多與老婦人的動作一樣。他猜測,這兩位老人可能是卡耳格帝國某王公皇族的子女,暴君或奪位者因害怕弒灑王室血統,所以把他們放逐到遠離卡瑞構的無名小島,死活由命。其中一個是男孩,當時大約八至十歲;另一個是結實的女嬰,穿著那件繡珍珠的絲質衣裳。後來兄妹倆活了下來,一直在這個海上沙岩島獨居了四、五十年,成了孤絕淒涼的老王子與老公主。
可是,他這個猜測是否真確,要等數年後才真相大白。到那時,厄瑞亞拜之環的尋覓之旅將帶領他到卡耳格帝國領土,進入峨團古墓。
格得在島上度過三晚,第四天的日出平靜而黯淡。那天是日回,一年中白天最短的日子。他那艘集合木頭與巫技、碎片與法術而構成的小船準備出航了。他曾試著告知老人,他願意帶他們去任何地方,弓忒島、司貝維島或托里口島,甚至如果他們要求,儘管卡耳格海域對群島區的人而言一點也不安全,他也願意帶他們到卡瑞構島某個孤寂的海邊,讓他們上岸。但這兩個老人不肯離開這個貧瘠小島。單憑格得的手勢與平和的話語,老婦似乎不明白格得的意思,老伯倒是明白,但他拒絕了。他對其他陸地和人類的記憶,全都是血腥、巨怪、哀號的孩提夢魘。看老伯一直搖頭,一直搖頭,格的可以明白其中道理。
於是,那天早上格得在並邊把海豹皮製的水袋裝滿了水。由於他無從對兩老提供的食物和暖火表達感謝,而且他想回贈老婦,身邊也沒有禮物,只好盡其所能,替那道不太可靠的鹹泉水施咒。結果,由沙地湧出的水,變得與弓忒島高山上的山泉一樣清甜,而且永不幹涸。基於此故,如今這個沙洲巖島已見人煙,而且有了名字,水手都構之為“泉水鄉”。只是,那間小屋已不復可見,而且,許多場冬季暴風雨雪落下來,也使那兩位終生居住於此、老死於此的老人,失去了蹤影。
格得駕船駛離小島南端沙灘時,兩位老人躲在小屋裡,好像怕看他走。那天早上,海風平穩地由北吹來,格得讓這自然風注滿巫術帆,飛快地駛越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