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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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隊裡一定有靠山。他每次整我們,我都氣得渾身冒火,在心裡狠狠地罵他,反覆說,你不能這樣對待我們,你不能這樣對待我們。這句話就在嘴邊,但我從來沒有說出口來。作為知青,我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但是我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我有一種非常強烈的負疚感,覺得對不起我們隊老鄉。
馬:如果你當面頂撞他,他會不會因此壓你,不許你回城,不讓你上大學?
葉:我沒想過。我想他沒有那麼大權力。可是我即使當面頂他,也不會起什麼作用,他不會把我當回事兒。當然這樣解釋是為自己開脫。我覺得負疚是因為我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從小咱們受的教育是要敢於和惡勢力作鬥爭,但在實際生活中我卻這麼軟弱。
我做過一陣大隊“電磨”的會計,“電磨”就是糧食加工廠。大概因為前幾任會計手腳不乾淨,大隊就讓知青去管賬。我每天在機器轟鳴的屋子裡開關機器,稱糧食收錢,一天下來,渾身上下都是糧食粉末,頭髮全是白的。在“電磨”的日子裡,我開始明白“走後門”是怎麼回事。常有幹部、有時包括公社幹部拿自家糧食來,放在一邊,什麼話也不說就走人了。你給不給他們加工?加了工收不收錢?就算我不給他們加工,和我一起幹活的一個老鄉早就把他們的糧食加工好了。有時快下班的時候幾個幹部一起來了,拿了糧食就走,沒有二話。很快我就明白,他們是不會給錢的。跟我關係好的老鄉,有的也把糧食悄悄放下,跟我點點頭就走了。
漸漸地,我學會了判斷每一種情況,不在加工廠我不會知道這中間的“學問”。幹部的錢你是收不到的,只好認賬,但是大部分人的錢你必須得收,否則加工廠就沒收入了。在哪兒劃一道線呢?對大部分老鄉朋友,我只能管他們要錢,要不然我這個營生沒法幹。只有高典老漢,我就不收錢了。他實在太困難了,因為身體有病幹不了重活,工分掙得少,家裡負擔又重。每天下班後結賬時點著花花的票子,我的感覺很複雜:我實際上是給幹部們走後門做了同謀,又不能幫助隊裡那些也很困難的鄉親們。至於收入上繳之後大隊是怎麼花的,有沒有貪汙,我就都不知道了。在加工廠幹了幾個月我就不幹了,又回到隊裡去鋤田。
無形的牆(1)
葉:在地裡幹活的時候,十六七歲的小後生經常問我們:“你們在城裡看電影吧?溜馬路嗎?”想象城市的生活是他們永不疲倦的話題。他們想象城裡人吃飽飯了沒事幹,穿得乾乾淨淨的,男男女女挎著胳膊,在大街上走來走去。這就是農村青年心目中的城市生活:“體面”,有閒。年紀大一些的老鄉只是聽,什麼也不說,他們似乎已經不向往什麼。我不記得我是怎麼回答的,可是小後生們想象的城市生活畫面留在了我的記憶裡。每天頂著太陽彎著腰、鋤著葉子已經開始剌人的玉茭,城市生活距離我也很遙遠了。
馬:城鄉差別大概是我們每一個插隊的人最強烈和最直接的感觸。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農村會這樣窮?
葉:我有好多疑惑:為什麼老鄉不熱愛集體,反倒老想辦法佔集體的便宜,幹活的時候能偷懶就偷懶;為什麼越幹越窮?“受”了一年,還是吃不飽穿不好?為什麼幹部和群眾的對立情緒那麼大?我已經感到公社制度不能調動人的積極性。但是對這些問題,我沒有去深想。當時聽說有些愛思考問題的知青冬天回到北京,湊在一起,交流各地的情況,討論這些問題,他們還看些理論方面的書籍,形成了自發的“地下沙龍”,這些都成為後來中國農村改革的種子。我很敬佩他們,但是我們村知青中沒有這樣的人。
馬:聽你講起來,你們和老鄉的關係還不錯啊。
葉:個人都還可以,每個知青在村裡都有自己的“朋友戶”,逢年過節老鄉到知青院叫我們去“吃請”的喊聲此起彼伏。很多知青都學會了講當地話,我說得最不好。剛去的時候我大概只能聽懂60%左右的話,還得連猜帶蒙。後來大家都學,成了風氣,我們全縣都是這樣。前些年,我跟幾個知青回村,在村口遇到第一個村裡的人,他問我們是什麼人,一個女生脫口用雁北話說:“忘球啦?”(把我們忘了?)我聽了又想笑又想哭,當年的感覺一下子就回來了。
但是作為一個群體,我們和老鄉之間存在著一道無形的牆。去山陰縣插隊的學生是女附中和男四中的——當年北京兩所最好的中學。我們村的知青裡不但幹部子弟集中,而且高幹子弟集中。有人開玩笑說在我們同學的家長中,能找到中共從一大到八大的中央委員,就是沒有九大的。老鄉們知道我們的家庭情況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