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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不再說什麼。可是一沒人和他下棋了,他就又問我:“嗯?再講個吃的故事?其實傑
克·倫敦那個故事挺好。”我有些不高興地說:“那根本不是個吃的故事,那是一個講生命
的故事。你不愧為棋呆子。”大約是我臉上有種表情,他於是不知怎麼辦才好。我心裡有一
種東西升上來,我還是喜歡他的,就說:“好吧,巴爾扎克的《邦斯舅舅》聽過嗎?”他搖
搖頭。我就又好好兒描述一下邦斯舅舅這個老饕。不料他聽完,馬上就說:“這個故事不
好,這是一個饞的故事,不是吃的故事。邦斯這個老頭兒若只是吃而不饞,不會死。我不喜
歡這個故事。”他馬上意識到這最後一句話,就急忙說:“倒也不是不喜歡。不過洋人總和
咱們不一樣,隔著一層。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我馬上感了興趣:棋呆子居然也有故事!他
把身體靠得舒服一些,說:“從前哪,”笑了笑,又說:“老是他媽從前,可這個故事是我
們院兒的五奶奶講的。嗯——老輩子的時候,有這麼一家子,吃喝不愁。糧食一囤一囤的,
頓頓想吃多少吃多少,嘿,可美氣了。後來呢,娶了個兒媳婦。那真能幹,就沒說把飯做糊
過,不幹不稀,特解飽。可這媳婦,每做一頓飯,必抓出一把米來藏好……”聽到這兒,我
忍不住插嘴:“老掉牙的故事了,還不是後來遇了荒年,大家沒飯吃,媳婦把每日攢下的米
拿出來,不但自家有了,還分給窮人?”他很驚奇地坐直了,看著我說:“你知道這個故
事?可那米沒有分給別人,五奶奶沒有說分給別人。”我笑了,說:“這是教育小孩兒要節
約的故事,你還拿來有滋有味兒得講,你真是呆子。這不是一個吃的故事。”他搖搖頭,
說:“這太是吃的故事了。首先得有飯,才能吃,這家子有一囤一囤的糧食。可光窮吃不
行,得記著斷頓兒的時候,每頓都要欠一點兒。老話兒說‘半飢半飽日子長’嘛。”我想笑
但沒笑出來,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為了打消這種異樣的感觸,就說:“呆子,我跟你下棋
吧。”他一下高興起來,緊一緊手臉,啪啪啪就把棋碼好,說:“對,說什麼吃的故事,還
是下棋。下棋最好,何以解不痛快?唯有下象棋。啊?哈哈哈!你先走。”我又是當頭炮,
他隨後把馬跳好。我隨便動了一個子兒,他很快地把兵移前一格兒。我並不真心下棋,心想
他念到中學,大約是讀過不少書的,就問:“你讀過曹操的《短歌行》?”他說:“什麼
《短歌行》?”我說:“那你怎麼知道‘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他愣了,問:“杜康是
什麼?”我說:“杜康是一個造酒的人,後來也就代表酒,你把杜康換成象棋,倒也風
趣。”他擺了一下頭,說:“啊,不是。這句話是一個老頭兒說的,我每回和他下棋,他總
說這句。”我想起了傳聞中的撿爛紙老頭兒,就問:“是撿爛紙的老頭兒嗎?”他看了我一
眼,說:“不是。不過,撿爛紙的老頭兒棋下得好,我在他那兒學到不少東西。”我很感興
趣地問:“這老頭兒是個什麼人?怎麼下得一手好棋還撿爛紙?”他很輕地笑了一下,說:
“下棋不當飯。老頭兒要吃飯,還得撿爛紙。可不知他以前是什麼人。有一回,我抄的幾張
棋譜不知怎麼找不到了,以為當垃圾倒出去了,就到垃圾站去翻。正翻著,這老頭兒推著筐
過來了,指著我說:‘你個大小夥子,怎麼搶我的買賣?’我說不是,是找丟了的東西,他
問什麼東西,我沒搭理他。可他問個不停,‘錢,存摺兒?結婚帖子?’我只好說是棋譜,
正說著,就找到了。他說叫他看看。他在路燈底下挺快就看完了,說‘這棋沒根哪’。我說
這是以前市裡的象棋比賽。可他說,‘哪兒的比賽也沒用,你瞧這,這叫棋路?狗腦子。’
我心想怕是遇上異人了,就問他當怎麼走。老頭兒嘩嘩說了一通棋譜兒,我一聽,真的不
凡,就提出要跟他下一盤。老頭讓我先說。我們倆就在垃圾站下盲棋,我是連輸五盤。老頭
兒棋路猛聽頭幾步,沒什麼,可著子真陰真狠,打閃一般,網得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