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再講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睛等我回來,問我有慶好些了嗎?我就隨便編些話去騙她。過了幾天我回去時,家珍已經睡著了,她閉著眼睛躺在那裡。我也知道老這麼騙下去不是辦法,可我只能這樣,騙一天是一天,只要家珍覺得有慶還活著就好。
有天晚上我離開有慶的墳,回到家裡在家珍身旁躺下後,睡著的家珍突然說:
“福貴,我的日子不長了。”
我心裡一沉,去摸她的臉,臉上都是淚,家珍又說:
“你要照看好鳳霞,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她。”
家珍都沒提有慶,我當時心裡馬上亂了,想說些寬慰她的話也說不出來。
第二天傍晚,我還和往常一樣對家珍說進城去看有慶,家珍讓我別去了,她要我揹著她去村裡走走。我讓鳳霞把她娘抱起來,抱到我背脊上。家珍的身體越來越輕了,瘦得身上全是骨頭。一出家門,家珍就說:
“我想到村西去看看。”
那地方埋著有慶,我嘴裡說好,腿腳怎麼也不肯往村那地方去,走著走著走到了東邊村口,家珍這時輕聲說:
“福貴,你別騙我了,我知道有慶死了。”
她這麼一說,我站在那裡動不了,腿也開始發軟。我的脖子上越來越溼,我知道那是家珍的眼淚,家珍說:
“讓我去看看有慶吧。”
我知道騙不下去,就揹著家珍往村西走,家珍低聲告訴我:
“我夜夜聽著你從村西走過來,我就知道有慶死了。”
走到了有慶墳前,家珍要我把她放下去,她撲在了有慶墳上,眼淚嘩嘩地流,兩隻手在墳上像是要摸有慶,可她一點力氣都沒有,只有幾根指頭稍稍動著。我看著家珍這付樣子,心裡難受得要被堵住了,我真不該把有慶偷偷埋掉,讓家珍最後一眼都沒見著。
家珍一直撲到天黑,我怕夜露傷著她,硬把她背到身後,家珍讓我再揹她到村口去看看,到了村口,我的衣領都溼透了,家珍哭著說:
“有慶不會在這條路上跑來了。”
我看著那條彎曲著通向城裡的小路,聽不到我兒子赤腳跑來的聲音,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滿了鹽。
那天下午,我一直和這位老人呆在一起,當他和那頭牛歇夠了,下到地裡耕田時,我絲毫沒有離開的想法,我像個哨兵一樣在那棵樹下守著他。
那時候四周田地裡莊稼人的說話聲飄來飄去,最為熱烈的是不遠處的田埂上,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都舉著茶水桶在比賽喝水,旁邊年輕人又喊又叫,他們的興奮是他們處在局外人的位置上。福貴這邊顯得要冷清多了,在他身旁的水田裡,兩個扎著頭巾的女人正在插秧,她們談論著一個我完全陌生的男人,這個男人似乎是一個體格強壯有力的人,他可能是村裡掙錢最多的男人,從她們的話裡我知道他常在城裡幹搬運的活。一個女人直起了腰,用手背捶了捶,我聽到她說:
“他掙的錢一半用在自己女人身上,一半用在別人的女人身上。”
這時候福貴扶著犁走到她們近旁,他插進去說:
“做人不能忘記四條,話不要說錯,床不要睡錯,門檻不要踏錯,口袋不要摸錯。”
福貴扶著犁過去後,又扭過去腦袋說:
“他呀,忘記了第二條,睡錯了床。”
那兩個女人嘻嘻一笑,我就看到福貴一臉的得意,他向牛大聲吆喝了一下,看到我也在笑,對我說:
“這都是做人的道理。”
後來,我們又一起坐在了樹蔭裡,我請他繼續講述自己,他有些感激地看著我,彷彿是我正在為他做些什麼,他因為自己的身世受到別人重視,顯示出了喜悅之情。
我原以為有慶一死,家珍也活不長了。有一陣子看上去她真是不行了,躺在床上喘氣都是呼呼的,眼睛整天半閉著,也不想吃東西,每次都是我和鳳霞把她扶起來,硬往她嘴裡灌著粥湯。家珍身上一點肉都沒有了,扶著她就跟扶著一捆柴禾似的。
隊長到我家來過兩次,他一看家珍的模樣直搖頭,把我拉到一旁輕聲說:
“怕是不行了。”
我聽了這話心直往下沉,有慶死了還不到半個月,眼看著家珍也要去了。這個家一下子沒了兩個人,往後的日子過起來可就難了,等於是一口鍋砸掉了一半,鍋不是鍋,家不成家。
隊長說是上公社衛生院請個醫生來看看,隊長說話還真算數,他去公社開會回來時,還真帶了個醫生回來。那個醫生很瘦小,戴著一副眼鏡,問我家珍得了什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