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謨繼任,禮部尚書久已成為翰林官進身之階,學謨偏偏不是翰林,當時不免引起一些驚訝,不久也平息下去。九年四月兵部尚書方逢時致仕,由薊遼總督梁夢龍繼任,遵守本兵、邊鎮互調的原則。
不幸在各方協調的中間,居正病了。這是萬曆九年九月的事。神宗聽到,特遣御醫診視。居正上疏謝恩,並請給假調理。他說:臣自入夏以來,因體弱過勞,內傷氣血,外冒盛暑,以致積熱伏於腸胃,流為下部熱症,又多服涼藥,反令脾胃受傷,飲食減少,四肢無力,立秋以後,轉更增劇。自以身當重任,一向勉強支援,又恐驚動聖心,未敢具奏調理,乃蒙宸衷曲軫,特遣御醫診視,傳奉溫綸,飲以良劑。念臣狗馬微軀,不自愛慎,以上貽君父之憂,沐此鴻恩,捐糜難報。但臣自察病原,似非藥餌能療,惟澄心息慮,謝事靜攝,庶或可痊,仍乞聖慈垂憫,特賜旬月假限,暫解閣務,俾得專意調理。倘獲就痊,臣即勉赴供職,不敢久曠,臣不勝感激懇祈之至。(奏疏十《患病謝遣醫並乞假調理疏》)
神宗得疏以後,一面派文書官太監孫斌,到居正私宅視疾,並賜鮮豬一口、鮮羊一腔、甜醬瓜、茄、白米二石、酒十瓶:一面又下聖旨,“宜慎加調攝,不妨兼理閣務,痊可即出,副朕眷懷。”所謂“不妨兼理閣務”,指在宅辦公而言,居正這一次小病,固是如此,後來大病的時候,還是如此。直到居正昏沉的當中,他始終沒有放棄政權。
居正病勢稍退,皇上底手諭到了:
諭張少師:朕數日不見先生,聞調理將痊可,茲賜銀八十兩、蟒衣一襲,用示眷念,先生其欽承之。月初新涼,可進閣矣。(見奏疏十《謝聖諭存問並賜銀兩等物疏》)
居正復疏自言,“仰惟天光薦被,宸眷郅隆,非臣捐軀隕首,所能報答,亦非敝楮殫毫,所能宣謝,惟有鏤之肺腑,傳之子孫,期世為犬馬,圖效驅馳而已。”經過幾天調攝以後,居正還沒有銷假,神宗再派文書官邱得用視疾,促其進見,又賜銀八寶四十兩、甜食、乾點心各一盒。居正續假五、六日,又說:“臣養痾旅邸,倏已再旬,雖違遠天顏,曠離官守,而犬馬依戀之心,無時無刻,不在皇上左右。”(同卷《謝遣中使趣召並賜銀八寶等物》)
居正對於神宗,固然在奏疏中,充滿依戀的感情,但是居正委實願意退休,五十七歲的人了,體力逐日衰耗,國事已經到了可以放手的階段,為什麼要戀位?居正也曾論到趙廣漢、蓋寬饒、韓延壽、楊惲這一群人底命運:趙、蓋、韓、楊之死,史以為漢宣寡恩,然四子實有取禍之道。蓋坤道貴順,文王有庇民之大德,有事君之小心,故日“為人臣,止於敬也。”四臣者,論其行能,可為絕異,而皆剛傲無禮,好氣凌上,使人主積不能堪,殺身之禍,實其自取。以伯鯀之才,惟傲狠方命,雖舜之至德,亦不能容,況漢宣乎?易日:“坤道其順乎。”承天而時行,畢志竭力,以濟公家之事,而不敢有一毫矜己德上之心,順也。險夷閒劇,惟上之命,而不敢有一毫揀擇趨避之意,順也。內有轉移之巧,而外無匡救之名,順也。怨讟任之於己,美名歸之於上,順也。功蓋宇宙,而下節愈恭,順也。身都寵極,而執卑自牧,順也。然是道也,事明主易,事中主難;事長君易,事幼君難。(文集十一《雜著》)
居正《雜著》隱指時事的不止一篇,這是指的什麼?是指他自己麼?居正事君當然不是趙、蓋、韓、楊底剛狠,但是居正威權震主,也不是趙、蓋、韓、楊可以同日而語。趙、蓋、韓、楊不過是態度底不遜,居正便是權勢底衝突。坤道其順,居正列舉六端,相信自己已經做到,但是“事中主難”,“事幼君難”,居正對於自己底困難,又何嘗不清楚?從萬曆八年起,他決定致仕,但是當時的環境,不容致仕。最痛心的,是造成這個環境的,只是居正自己。“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以莊子·齊物論》)這才是人生底悲劇。
在書牘中,居正也留下幾封信,透露他底心境:
賤體入夏即病,荏苒數月,殊覺委頓。今雖眠食稍復,然病根未除,緣弱質譾才,久負重任,筋力既竭,而鞭策不已,遂致顛蹶耳。頃欲藉此乞骸,而主上先覺此意,頻遣中使,薦賜寵問,又促令早出視事,使僕無所啟齒。不得已,黽勉趨朝,擬俟來年皇儲誕慶,當果此願耳。(書牘十三《答司馬王鑑川言抱恙勉留》)
賤體以勞致病,入夏至今,尚末全愈,乞歸不得,益覺委頓,擬來歲皇儲誕後,當決計乞骸,或得與公相從於衡湘煙水間也。(同卷《答耿楚侗》)
賤體近日,始覺稍愈。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