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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武宗出遊時,韃靼部小王子,頗有寇邊的警耗。張欽不欲直指武宗的過失,因借邊警為言,諫阻乘輿。可奈武宗此時,遊興正濃,任你如何奏阻,總是掉頭不顧。行行復行行,距關不過數里,先遣人傳報車駕出關。張欽令指揮孫璽,緊閉關門,將門鑰入藏,不準妄啟。分守中官劉嵩,擬往迎謁,欽出言阻住道:“此關門鑰,是你我兩人掌管,如果關門不開,車駕斷不能出,違命當死!若遵旨開關,萬一戎敵生心,變同土木,我與君職守所在,追究禍源,亦坐死罪。同是一死,寧不開關,死後還是萬古留名呢。”正說著,前驅走報,車駕已到,飭指揮孫璽開關。璽答道:“臣奉御史命,緊守關門,不敢私啟。”前驅返報武宗,武宗又令召中官劉嵩問話。嵩乃往語張欽道:“我是主上家奴,該當前去,御史秉忠報國便了。”劉嵩尚算明白。欽見嵩去後,負了敕印,仗劍坐關門下,號令關中道:“有言開關者斬!”相持至黃昏,復親自草疏,大略言:“車駕親征,必先期下詔,且有六軍護衛,百官扈從,今者寂然無聞,乃雲車駕即日過關,此必有假託聖旨,出邊勾賊的匪徒。臣只知守關捕匪,不敢無端奉詔”云云。疏已草就,尚未拜發,使者又至關下,催促開關。欽拔劍怒叱道:“你是什麼人,敢來騙我?我肯饒你,我這寶劍,卻不肯饒你呢。”來使慌忙走還。武宗益憤,方擬傳旨捕欽,忽見京中各官的奏疏,如雪片般飛來,就是張欽拜發的奏牘,亦著人遞到,一時閱不勝閱,越覺躁急得很。江彬在旁進言道:“內外各官,紛紛奏阻,反鬧得不成樣子,請聖上暫時涵容,且返京師,再作計較。”武宗不得已,乃傳旨還朝。一語便能挽回,若彬為正人,豈非所益甚多?隔了數日,飭張欽出巡白羊口,別遣谷大用代去守關,隨即與江彬易了服裝,混出德勝門,加一混字,全不象皇帝行徑。星夜趕至居庸關,只與谷大用打個照面,遂揚鞭出關去了。
一出了關,即日至宣府,是時江彬早通訊家屬,囑造一座大廈,名為鎮國府第,內中房宇幽深,陳設華麗,說不盡的美色崇輪。武宗到了宅中,已是百色俱備,心中大喜,一面飭侍役馳至豹房,輦運珍寶女御,移置行轅,一面與江彬尋花問柳,作長夜遊。但見宣府地方,所有婦女,果與京中不同,到處都逢美眷,觸目無非麗容,至若大家閨秀,更是體態苗條,纖穠得中。袁子才詩云:“美人畢竟大家多,”於此益信。江彬導著武宗,駕輕就熟,每至夜分,闖入高門大戶,迫令婦女出陪。有幾家未識情由,幾乎出言唐突,經江彬與他密語,方知皇帝到來,各表歡迎,就使心中不願,也只好忍氣吞聲,強為歡笑。武宗也不管什麼,但教有了美人兒,便好盡情調戲,歡謔一場。有合意的,就載歸行轅,央她奉陪枕蓆,江彬也不免分嘗禁臠,真是恩周雨露,德溥乾坤。諷刺俱妙。
過了月餘,復走馬陽和,適值韃靼小王子率眾五萬入寇大同,單兵官王勳登陴固守,相持五日,寇不能下,復移眾改掠應州。應州與陽和密邇,警報紛至,武宗自恃知兵,便擬調兵親征。江彬奏道:“此係總兵官責任,陛下何必親犯戎鋒。”武宗笑道:“難道朕不配做總兵官麼?”彬又道:“皇帝自皇帝,總兵官自總兵官,名位不同,不便含混。”武宗道:“皇帝二字,有甚麼好處?朕卻偏要自稱總兵官。”言至此,又躊躇半晌,才接著道:“總兵官三字上,再加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便與尋常總兵官不同了。”彬不便再言,反極口贊成。這叫作逢君之惡。武宗遂把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十二字,鑄一金印,鈐入鈞帖,調發宣大戍兵,親至應州禦寇,小王子聞御駕親征,倒也嚇退三分,引軍徑去。武宗運氣,比英宗為佳,所以遇著小王子,不似乜先厲害。武宗率兵窮追,與寇眾後隊相接,打了一仗,只斬敵首十六級,兵士卻死傷了數百。幸喜寇眾已有歸志,只管遠颺,不願進取,所以武宗得飭奏凱歌,班師而回。全是侈汰。乘著便路,臨幸大同。京中自大學士以下,屢馳奏塞外,力請回鑾,武宗全然不睬,一味兒在外遊幸。南京吏科給事中孫懋,聞武宗出塞未歸,也齎疏至大同,略雲:
都督江彬,以梟雄之資,懷儉邪之志,自緣進用以來,專事從諛導非,或遊獵馳驅,或聲色貨利,凡可以盅惑聖心者,無所不至。曩導陛下臨幸昌平等處,流聞四方,驚駭人聽,今又導陛下出居庸關,既臨宣府,又過大同,以致寇騎深入應州。使當日各鎮之兵未集,強寇之眾沓來,幾不蹈土木之轍哉?是彬在一日,國之安危,未可知也。伏乞陛下毋惑儉言,將彬置罪,即日迴鑾以安天下,然後斥臣越俎妄言,梟臣首以謝彬,臣雖死不朽矣!謹請聖鑑!